威尔逊环视众人,果决下令:“整理装备,带上‘见证’。”他指了指地上一些残留的、散发着微光的植物。“我们返回新伦敦。”
他的声音平稳而有力,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坚定。
“为了让更多的迷途孩子,回归母亲的怀抱。”
话音刚落,雷克立刻右手抚胸,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感动,洪亮地开口:“赞美母亲!是您驱散了严寒,赐予我们永恒的温暖!”
紧接着,奥森用一种近乎吟诵的、充满逻辑美感的语调接上:“赞美母亲。您的意志是最高效的秩序,您的怀抱是生命最终的完美形态。”
维克尔蹦跳着,用稚嫩却无比认真的声音喊道:“赞美妈妈!我最爱妈妈了!”
就在这时,地下暗门处光影微动,莉娜的身影缓缓走出。她已换上了一身简单的、由发光苔藓和柔软根须编织而成的素雅长袍,翠绿的长发披散,神情宁静而超然。她并未看其他人,只是微微仰头,用一种空灵而确信的语气轻声道:“赞美母亲。您的旨意即是我的道路,您的愿望即是我的使命。”
然后,威尔逊缓缓抬起手,按在自己心口,那双恢复冰原狼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虔诚,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赞美母亲。您的光辉必将照亮所有黑暗,您的恩泽必将滋养万物。”
五人说完,圣堂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充满神圣(诡异)感的寂静。
随即,艾拉猛地意识到,五双眼睛——威尔逊那温和而深邃的蓝眸,雷克那热情洋溢的棕瞳,奥森那平静如水的黑眸,维克尔那纯净无邪的大眼睛,以及莉娜那空灵而包容的琥珀色眼眸——正齐刷刷地、带着一种近乎期待的“祥和”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卧槽?!五等分的凝视?!
艾拉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这他妈是邪教小组例行祷告吗?!还要轮流发言?!我该说点啥?!‘感谢母亲C位出道’?还是‘愿原力与母亲同在’?!
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飞速运转,CPU几乎过载。她看着五张“和蔼可亲”等待她“分享感动”的脸,求生本能让她瞬间进入了演技模式。
她努力模仿着雷克那感动的表情,威尔逊那抚胸的动作,奥森那略带庄严的语调,莉娜那空灵的神态,以及维克尔那份纯真,清了清嗓子,用尽可能虔诚(实则内心慌得一批)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赞……赞美母亲。感谢您……收留我这个迷路的孩子……愿您的……呃……光辉普照大地……大家都……都回家……(大概)”
她几乎是绞尽脑汁,把能想到的、符合语境又不至于太离谱的词胡乱组合了一下,末尾还因为词穷而心虚地加了个不确定的“(大概)”在心里。
说完,她紧张地观察着队友们的反应,生怕自己这拙劣的模仿被看穿。
然而,威尔逊脸上的笑容更加欣慰了,仿佛在说“这孩子虽然笨拙,但心意是好的”。
雷克用力点头,一副“说得对!就是这样!”的表情。
奥森微微颔首,似乎在认可她话语中的“逻辑”。
莉娜的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仿佛洞悉一切的浅笑,轻轻点了点头。
维克尔更是开心地拍起小手:“姐姐说得好!”
他们……他们居然又接受了?!这组织的包容性是不是太强了一点?!还是说洗脑程序自带语言美化滤镜,自动把我这通胡言乱语翻译成了感人肺腑的赞美诗?! 艾拉内心疯狂吐槽,但表面上只能维持着那僵硬的、 hopefully 看起来是“幸福而羞涩”的微笑。
“很好。”威尔逊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完成了一场庄严的仪式,“那么,出发。为了母亲。”
“为了母亲!”雷克、奥森、莉娜、维克尔异口同声地应和,声音里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艾拉混在其中,有气无力地跟着动了动嘴唇,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这邪教团建氛围也太浓厚了吧……老子到底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
离开缄默圣堂的过程,顺利得让艾拉感到不安。
风雪似乎都刻意避开了这支队伍。威尔逊走在最前方,步伐稳健有力,那头冰原狼灰的短发在微弱的天光下显得格外醒目,仿佛岁月和伤痛从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甚至不需要查看地图,只是偶尔抬头望望被铅灰色云层遮蔽的天空,便能准确地指出方向,仿佛体内装上了某种生物罗盘。
艾拉裹紧了雪原狼皮外套,默默跟在队伍中段,内心吐槽。她刻意保持着与每个人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太过疏离引人怀疑,又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接触。
雷克扛着他那面边缘有些破损的塔盾,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那曲子隐约带着点圣堂颂歌的旋律,却又被篡改得更加轻快,甚至……带着点诡异的欢愉。他时不时会停下来,用带着厚皮手套的手,极其温柔地抚摸过路边冰封的岩石,或是俯身观察一株从雪缝中顽强探出头、却明显已经变异、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苔藓。
“看呐,”他会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说,“即使在最严酷的冰霜下,生命的迹象也从未真正断绝。这都是母亲慈爱的证明。”
奥森则大部分时间沉默着,他的机械臂依旧冒着淡淡的黑烟,部分结构显然在之前的爆炸中永久损坏了。但他似乎毫不在意,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尝试维修或分析。他只是偶尔抬起完好的左手,用手指在空中虚划着复杂的几何图形,眼神空洞,仿佛在演算着某种超越凡俗理解的能量公式。当艾拉忍不住瞥向他时,他甚至会平静地回望过来,用一种讨论天气般的口吻说:“个体的损伤无关紧要。当母亲完整苏醒,所有的‘零件’都会在更大的生命系统中找到自己最合适的位置,达成完美的效率。”
零件?! 艾拉打了个寒颤。这家伙已经彻底把自己从‘科学家’降格成‘可替换零件’了?!
最让她头皮发麻的是维克尔和莉娜。
维克尔仿佛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恐惧和悲伤,像个真正出来郊游的孩子,在雪地上蹦蹦跳跳。他会突然指着天空飞过的一只变异乌鸦,开心地喊:“看!鸟儿也在为我们指引回家的路!” 或者蹲下来,对着雪地里一具早已冻僵、半埋在冰雪下的动物骸骨,轻声细语:“别担心,等你回归大地,母亲会让你获得新生的。”
而莉娜……她几乎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脸上始终带着那种悲悯而超然的微笑。她的步伐轻灵,踩在雪地上几乎不留痕迹。有时,她会停下,闭上眼睛,似乎在倾听着风中传来的、只有她能感知的“低语”。然后,她会微微点头,仿佛收到了什么指示。有一次,艾拉甚至看到莉娜伸出手指,指尖渗出一点点翠绿色的光粒,那些光粒飘向一丛枯死的灌木,那灌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的绿芽,随即又被严寒冻僵。
这已经不是使徒了,这根本是人形自走生命信号放大器吧?! 艾拉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科学?魔法?现在又来了个克系生命女神的低语污染?这游戏背景也太缝合怪了!
中途休息时,这种诡异感达到了顶峰。
威尔逊从行囊里取出压缩食物——那些灰褐色、味同嚼蜡的能量棒。他并没有立刻分发给众人,而是先将一根能量棒握在双手掌心,闭上眼睛,低声念叨了几句什么,仿佛在进行餐前祈祷。
然后,他将“祈祷”过的能量棒递给雷克。雷克郑重接过,咬了一口,脸上露出极其满足的表情,赞叹道:“感谢母亲的赐予!这简单的食粮也充满了生命的力量!”
轮到奥森时,他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奥森接过,机械地咀嚼着,评价道:“能量转化效率提升了0.7%。心理暗示对生理吸收产生了积极影响。母亲的意志优化了一切。”
莉娜只是接过,微微颔首,便小口食用,动作优雅得像是在享用圣餐。
维克尔更是吃得津津有味,仿佛那是世间最美味的糖果。
当威尔逊将最后一根“祈祷”过的能量棒递给艾拉时,艾拉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这玩意儿不会真被加了什么奇怪的buff吧?吃了会不会也变成他们这样?! 她内心警铃大作。
但在五双眼睛平静而“期待”的注视下,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硬着头皮,模仿着威尔逊的样子,将能量棒握在手里,心里疯狂默念:“南无加特林菩萨保佑,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只求这玩意儿没下蛊……” 然后,她睁开眼,努力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咬了一口。
味道……还是那个熟悉的、令人绝望的蜡味。
还好还好,味觉没变,脑子……暂时也还清醒。 她暗暗松了口气,强迫自己吞咽下去。
“感觉如何?”威尔逊温和地问。
“很……很充实!感谢母亲!”艾拉立刻回答,语气夸张得她自己都觉得假。
但威尔逊似乎很满意,点了点头:“你能感受到,很好。母亲的恩赐无处不在,即使是最微小的食物,也蕴含着祂的意志。”
不,我只感受到了便秘的风险。 艾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重新上路后,艾拉注意到,周围的環境开始出现一些难以察觉的细微变化。风中的寒意似乎减弱了些,空气里那股属于冰雪和冻土的死寂气息,被一种极淡的、类似于缄默圣堂地下花园的湿润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所取代。偶尔,她甚至能听到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如同心脏跳动般的低沉嗡鸣。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母亲”的影响力,真的正在以这座教堂为中心,缓慢地向外扩散?
她的担忧在傍晚扎营时得到了部分证实。
他们找到了一处背风的冰蚀洞穴。奥森习惯性地想用机械臂生火,但威尔逊阻止了他。
“不需要。”威尔逊说着,走到洞穴中央,将手掌按在冰冷的地面上。
片刻之后,以他的手掌为中心,一圈柔和的、翠绿色的微光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迅速覆盖了洞穴底部。紧接着,一层细密、柔软、散发着微弱暖意和荧光的苔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岩石缝隙中生长出来,很快便铺满了他们准备休息的区域。
洞穴内的温度迅速上升了至少十度,变得温暖如春。
雷克舒服地叹了口气,直接躺倒在发光的苔藓上:“啊……母亲的怀抱,永远如此舒适。”
莉娜安静地坐在角落,闭目眼神,周身散发着宁静的气息。
维克尔已经在温暖的苔藓上打起了滚,发出咯咯的笑声。
艾拉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精灵舞会的麻瓜。这温暖,这生机勃勃的景象,在冰天雪地的末世本该是神迹,但此刻在她眼中,却比外面的极寒更加可怕。
这是温柔的陷阱,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威尔逊看向艾拉,微笑道:“来吧,艾拉。休息吧。在母亲的力量范围内,我们很安全。”
安全?艾拉看着眼前这五个在诡异绿光映照下、脸上带着统一祥和表情的队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
她孤立无援地站在温暖的洞穴中,而她是那个不该存在的、异质的细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