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圣堂的地下核心区弥漫着粘稠的翠绿雾气，那些曾在花园里温柔生长的苔藓此刻疯了般扭曲，根系穿透岩石缝隙，在半空织成细密的网，将中央那具人树交融的神骸裹得如同巨大的茧。
艾拉被两名铁砧卫士架着前行，颈间的灵锢项圈持续发烫，淡蓝晶石的光芒忽明忽暗，像是在抗拒这里过于浓郁的生命源质——那是尤克塔拉残留在神骸中的力量，此刻正顺着岩石的纹路渗出来，在地面汇成闪烁的溪流，踩上去会泛起细碎的荧光。
霍恩伍德走在最前，高顶礼帽的边缘沾了些雾珠，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把玩着手中那个刻满封印符文的金属盒。盒中的伊格尼玛之眼似乎感应到了同类的气息，暗金色的竖瞳在盒内微微转动，散发出的炽热气息与周围的翠绿雾气碰撞，在空气中激起细小的爆鸣。
“快到了。”他忽然停下脚步，碧眸透过单片镜看向神骸顶端那团最浓郁的绿光，“那是尤克塔拉的意识残核所在，也是力量最集中的地方。”
艾拉的心跳得飞快，她能感觉到神骸在“注视”她——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那些流动的源质，像是无数纤细的触手，正顺着她的呼吸钻进鼻腔，却被灵锢项圈挡在体外，在项圈周围形成一层透明的屏障。
“你要怎么做？”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神骸散发出的力量太过温柔，与霍恩伍德身上的冰冷形成了尖锐的对比，让她想起穿越前在老家后院晒过的暖阳。
霍恩伍德没有回答，只是打开了金属盒。伊格尼玛之眼的光芒瞬间暴涨，暗金色的光流顺着他的指尖爬出来，在半空凝成一条微型的火焰巨龙，发出低沉的咆哮。
神骸似乎被这股气息刺激到，翠绿雾气剧烈翻滚，根系疯狂舞动，像是在警告入侵者。“别紧张，老朋友。”霍恩伍德轻笑一声，指尖的火焰巨龙猛地冲向神骸，“我只是来帮你‘唤醒’它而已。”
火焰巨龙撞在神骸的树干上，没有引发爆炸，反而像水滴融入大海般消失不见。神骸的翠绿光芒瞬间黯淡了几分，随即又爆发出更刺眼的光——那是尤克塔拉的力量在反抗伊格尼玛的侵蚀。
就在这两股力量僵持的瞬间，霍恩伍德突然抬手，白色手套的指尖指向神骸顶端的意识残核，声音清晰得像是在宣读律法：“真伪逆转。”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甚至没有能量爆涌，只有神骸周围的空间微微扭曲，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那些原本涌向火焰巨龙的翠绿源质突然顿住，随即开始混乱地打转，像是迷路的蚂蚁。
艾拉清楚地看到，一缕翠绿源质从混乱中分离出来，缓缓飘向她，在灵锢项圈前停顿了一瞬，然后像是找到了正确的方向，顺着项圈的缝隙钻了进去——灵锢项圈的淡蓝晶石竟然没有阻拦它，反而发出了柔和的共鸣。
“成功了。”霍恩伍德的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现在，它会把你当成尤克塔拉的本体，把神骸当成……多余的容器。”
艾拉还没来得及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一股温暖的力量就顺着颈间的源质涌入体内。那力量不像冰雪那样刺骨，也不像火焰那样灼热，更像是春日里融化的溪水，顺着血管流遍四肢百骸，抚平了她之前因紧张而绷紧的肌肉。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传来神骸根系舞动的声音，却越来越远，像是沉入了深海。两名铁砧卫士架着她的胳膊，她却感觉自己轻得像片羽毛，慢慢飘了起来。
“她要沉眠了。”霍恩伍德收起金属盒，碧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看好她，别让神骸的力量伤了我的‘钥匙’。”
……
艾拉是在一阵花瓣飘落的触感中醒来的。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面汇成斑驳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不是末世里那种混合着铁锈和霉味的气息，而是纯粹的、带着甜味的芬芳。
她坐起身，看到不远处有一棵参天大树，树干粗壮得需要十几个人合抱，树皮上刻着古老的纹路，像是流动的星河。树枝上缠绕着翠绿的藤蔓，藤蔓间挂着一个用花瓣和柳条编成的秋千，上面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有着金色的长发，像阳光编织的绸缎，垂到腰际，发间戴着一个用白色小花编成的花环。她的眼睛是清澈的碧色，像初春解冻的湖泊，穿着一条淡绿色的长裙，裙摆垂到秋千下，随着摆动轻轻扫过树枝。她看到艾拉醒来，停下了秋千，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声音像溪水叮咚：“你终于来了。”
艾拉愣住了，她认得这张脸——不是通过任何记忆，而是通过神骸散发出的力量感应。这是尤克塔拉，是那个被囚禁在缄默圣堂、被霍恩伍德视为“能源”的丰饶母神。可眼前的女人没有神骸的威严，也没有传说中的恐怖，反而像个坐在自家后院晒太阳的邻家姐姐，充满了母性的温柔和知性的平静。
“你……是母神？”艾拉犹豫着开口，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间——灵锢项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圈淡淡的翠绿光晕，像个精致的项链。
尤克塔拉笑着点头，秋千又轻轻晃了起来，花瓣从她的发间飘落：“他们都这么叫我，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尤克塔拉。你呢？来自远方的孩子。”
“艾拉……或者林天明。”艾拉有些混乱，她看着周围的环境——草地上开着不知名的小花，远处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溪水倒映着天空的蓝色，这一切都和末世的冰天雪地截然不同，“这里是……我的梦吗？”
“是你的梦，也是我的记忆。”尤克塔拉停下秋千，碧眸中闪过一丝怀念，“很久很久以前，世界就是这样的，有阳光，有花草，有不用为生存发愁的日子。”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艾拉身上，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你们，又是为了力量而来吗？”
艾拉愣住了，她想摇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不是为了力量，却被力量裹挟着走到这里。“我……我只是想活下去。”她低声说，“霍恩伍德想要你的力量，他想……成为神。”
尤克塔拉听到“成为神”这三个字，轻轻叹了口气，藤蔓编成的秋千缓缓停下。“成为神吗？”她伸出手，一片花瓣落在她的掌心，“很多人都想要力量，觉得拥有力量就能主宰一切。可他们不知道，拥有力量的，从来不是主宰，而是诅咒。人类点燃了火，却无法控制它。”
艾拉看着她掌心的花瓣，忽然想起了威尔逊的“时滞之视”——那力量让他头发花白，透支生命；想起了雷克的圣光结界——那力量需要燃烧信仰，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噬；想起了霍恩伍德的“真伪逆转”——那看似无敌的能力，发动时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诅咒？”
“对，诅咒。”尤克塔拉点头，掌心的花瓣化作一缕翠绿的源质，缓缓飘向艾拉，“第一纪元的时候，我能让沙漠变成绿洲，能让枯木逢春，可我不能阻止种族间的战争，不能让所有生命都平等地活下去。伊格尼玛能锻造出最坚硬的金属，能点燃最温暖的火焰，可祂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总会不小心烧毁无辜的村庄。伊尔玛洛斯能维持世界的秩序，能平衡一切，可祂不能理解生命的温度，只能看着世界变得冰冷。”
翠绿源质飘到艾拉面前，没有强行进入她的体内，只是在她的掌心盘旋。艾拉能感觉到这股力量中蕴含的温柔，还有一丝淡淡的悲伤。“那你……为什么不反抗？”
尤克塔拉笑了，碧眸中闪过一丝无奈：“源质循环往复，何来反抗一说？在大寂灭的时候，在奠基派囚禁我的时候。斗争只会带来更多的死亡，更多的痛苦。”她指了指艾拉掌心的源质，“我是万物的母亲，我将我的一切分享给每一个孩子。这是我的一部分力量，不多，却能帮你稳定体内的源质，也能让你在必要的时候……保护自己。”
翠绿源质轻轻钻进艾拉的掌心，瞬间融入体内。没有之前那种温暖的溪流感，反而像是在她的体内种下了一颗种子，安静地沉在艾拉体内，偶尔发出一丝微弱的光。就在这时，远处的参天大树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树枝上的花瓣疯狂飘落，溪水也开始混乱地打转。
“我的意识残核要醒了。”尤克塔拉站起身，翠绿的长裙在风中轻轻摆动，“霍恩伍德的能力只能暂时欺骗它，不能永远掩盖真相。”她看向艾拉，碧眸中充满了温柔，“我会把大部分力量聚集到神骸的头颅里，让他以为自己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你不用害怕，我不会把你当成容器，你只是个路过的孩子，不该被卷进这场关于力量的战争里。”
艾拉还想说什么，眼前的景象却开始模糊。参天大树的影子越来越淡，尤克塔拉的身影也开始变得透明。“记住，孩子。”尤克塔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像是在耳边低语，“力量不是诅咒的本身，贪婪才是。”
……
艾拉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被两名铁砧卫士架着，依旧在缄默圣堂的地下核心区。神骸的翠绿雾气已经平静下来，不再疯狂舞动，只有一缕缕源质顺着树干爬向顶端的意识残核，然后汇入神骸的头颅——那原本与树干连接的头颅，此刻正缓缓断裂，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它在聚集力量。”霍恩伍德的声音传来，他站在神骸面前，碧眸紧紧盯着断裂的头颅，可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这并非他的计划，他本想通过“真伪逆转”的能力，让神骸将艾拉认作本体，把所有力量渡入艾拉体内，让她成为自己可控的完美容器，而非让力量凝聚在神骸头颅中自行断裂。
艾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那里没有任何痕迹，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颗“种子”的存在，安静地沉在体内，散发着微弱的温暖。她抬起头，看向神骸断裂的头颅，翠绿的源质还在不断涌入，像是在为霍恩伍德准备一份“大礼”。
可她的脑海里，却一直回荡着尤克塔拉的那句话：“人类点燃了火，却无法控制它。”
霍恩伍德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只是那笑容里少了几分笃定：“别担心，等我拿到力量，会给你一份‘奖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