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橇车在雪地里碾出两道深痕,寒风卷着冰粒砸在车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像有无数小石子在乱撞。艾拉缩在狼皮垫子上,银发上沾的雪沫很快凝成小冰碴,她时不时抬手拢一拢衣领,却还是挡不住钻进来的寒气。
“这破风雪,比当年跟威尔逊抢最后一块黑面包还狠。”
卡伦拉着缰绳,声音被风吹得发飘,深褐色短发上积了层薄雪,左眉骨的疤在昏暗中若隐若现。他回头看了眼艾拉,咧嘴笑了笑,虎牙的缺口格外明显。
“冷就把狼皮再裹紧点,别冻成冰雕——到了新伦敦,可没人给你暖手。”
艾拉瞪了他一眼,刚想反驳,胸口的“种子”突然猛地一跳,一股细微的刺痛顺着血管窜上来,像是在预警。她下意识坐直身体。
“前面怎么回事?”
卡伦突然停住脚步,手搭在额前眺望,深褐色短发上积的薄雪簌簌往下掉。艾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新伦敦穹顶下方,竟有密密麻麻的黑影在移动,像一群慌乱的蚂蚁,正顺着雪坡往下涌。
“是……是人?”艾拉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那些黑影都是背着行李的人,有的互相搀扶,有的抱着孩子,在风雪里跌跌撞撞,看起来格外狼狈。
两人加快脚步靠近,才发现是从新伦敦逃出来的市民。一个穿着破洞防寒服的中年男人踉跄着经过,怀里抱着个冻得脸蛋通红的小孩,看到卡伦手里的雪橇车,眼睛亮了亮,又很快黯淡下去。
“别往前凑了,姑娘,小伙子。”男人沙哑着嗓子说,咳嗽了两声,“新伦敦待不住了,快逃吧!”
艾拉赶紧拉住他:“怎么了?是因为霍恩伍德让信‘丰饶母神’吗?”
“不光是这!”男人叹了口气,指了指新伦敦的方向,“气象站的人三天前就跑了,临走前广播说,半个月后有场超大型暴风雪,温度能降到零下一百五十度!那鬼天气,能冻裂钢铁,谁扛得住?”
卡伦皱起眉,左眉骨的疤在昏暗中显得更沉:“霍恩伍德没管?就看着大家逃?”
“管?他忙着让所有人拜那个‘母神’呢!”男人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昨天还在广场上喊话,说向神明发誓,保证每个市民都能活过暴风雪,还把卫兵全撤了,让他们去守能量塔——说是‘神明会护着城市’,谁信啊!他现在信的是哪个神我都说不好。”
雪橇车在雪地里碾出的深痕还没来得及被风雪抚平,就被远处涌来的逃民潮淹没了——那些从新伦敦逃出来的人,个个面色灰败,防寒服破洞百出,有的怀里揣着半块冻硬的黑面包,有的背着用破布裹着的孩子,在风雪里跌跌撞撞,像一群失去方向的丧家之犬。
“不对劲。”卡伦突然攥紧缰绳,手按在腰间的短斧上,深褐色眼眸里没了之前的轻松,“他们看雪橇车的眼神不对。”
艾拉也发现了——几个靠近的逃民,原本麻木的眼神落在雪橇车上时,突然亮了起来,像饿狼看到了肉。一个穿着露指手套的壮汉率先停下脚步,喉结动了动,声音嘶哑:“这雪橇车……能拉几个人?”
“不关你们的事,让开。”卡伦冷声道,把艾拉拉到身后,短斧在昏暗中闪了冷光。
可壮汉像是没听见,伸手就想抓雪橇车的扶手:“零下一百五十度!没车走不出冰原!这车我们用了!”
“你敢!”卡伦一斧劈在壮汉手边的雪地上,冰碴飞溅,“这是我们的车,想抢?先问过我手里的斧子!”
冲突一触即发。周围的逃民见状,也围了上来,有人喊着“凭什么你们用”,有人直接伸手去扯雪橇车上的狼皮垫子。艾拉想帮忙,却被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推了个趔趄,那女人眼神发狠:“小姑娘家家的,别挡路!我们还得活着去南方!”
“疯了!你们都疯了!”艾拉站稳身子,胸口的“种子”烫得厉害,那是感知到恶意的预警。
卡伦已经和壮汉扭打在一起,短斧劈向对方的胳膊,却被壮汉用一块冻硬的面包格挡——面包瞬间碎成渣,壮汉趁机一拳砸在卡伦胸口,卡伦闷哼一声,后退两步,左眉骨的疤渗出血丝。
“抢啊!抢到就是命!”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周围的逃民彻底疯了。有人用冰锥扎向旁边人的腿,有人扑在雪橇车上撕扯狼皮,还有两个男人为了争车辕,直接在雪地里滚打起来,指甲抠进对方的肉里,鲜血滴在雪上,瞬间凝成暗红的冰粒。
“你们不要再打了!”艾拉想拉开他们,却被卡伦一把拽住。
“别管!他们已经疯了!”卡伦喘着气,拉着艾拉往后退,“雪橇车不重要,命要紧!”
话音刚落,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风雪——之前那个壮汉,被一个瘦高个用碎冰斧劈中了肩膀,鲜血喷在雪地上,冒着白气瞬间冻结。瘦高个眼神狠戾,握着冰斧又补了一下,壮汉倒在雪地里,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谁再抢,他就是下场!”瘦高个举着带血的冰斧,脸上溅的血珠冻成了冰,看起来像个恶鬼。
围在雪橇车旁的逃民瞬间僵住,有人往后退,有人盯着壮汉的尸体,眼神里满是恐惧。没几秒,不知是谁先转身跑了,其他人也跟着溃散,连滚带爬地往远处逃,只剩下瘦高个站在雪橇车旁,喘着粗气。
卡伦拉着艾拉,趁着混乱退到十几米外的冰岩后,看着那辆被抢的雪橇车,深褐色眼眸里没了可惜,只剩冷意。
“还好没执着于车。”卡伦咳嗽了两声,揉了揉被打中的胸口,“这群人被暴风雪吓疯了,为了活命什么都干得出来。”
艾拉看着雪地上壮汉的尸体,还有那辆沾满血的雪橇车,胃里一阵翻涌。她之前在探索队见过厮杀,却没见过这样为了一辆车就自相残杀的场景——末世的残忍,比冰骸兽更让人胆寒。
“那我们……怎么去新伦敦?”艾拉的声音发颤,没了雪橇车,靠步行要走更久,还容易被风雪追上。
“走管道。”卡伦指了指之前看好的雪沟,“没车正好,目标小,不容易被注意到。刚才逃民闹这么大,就算有卫兵也被吸引过去了,咱们正好趁机进去。”
两人趁着风雪,绕开雪橇车和尸体,往雪沟走去。艾拉回头看了一眼——瘦高个正试着拉动雪橇车,却因为力气不够,只能在雪地里原地打转,而远处的逃民早已没了踪影,只有壮汉的尸体躺在雪地里,很快被新落下的雪覆盖,只露出一点染血的衣角。
“别回头了。”卡伦的声音传来,带着点沉重,“在这冰原上,活着就已经是在拼命了,同情别人,先顾好自己。”
艾拉点点头,加快脚步跟上卡伦。胸口的“种子”依旧发烫,像是在提醒她,前面的新伦敦,只会比这更危险——霍恩伍德的疯狂,零下一百五十度的预警,还有不知安危的威尔逊小队,所有的危机都在等着他们。
雪沟里的管道口就在眼前,卡伦先跳下去,确认安全后拉着艾拉进去。管道里漆黑一片,只有煤油灯的光柱照亮前方,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偶尔有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在为刚才的厮杀哀悼。
艾拉摸了摸怀里的银铃兰发卡,冰凉的金属让她稍微冷静了些。她在心里默念:威尔逊队长,一定要等着我们,不管是霍恩伍德,还是暴风雪,我们都会闯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