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署后门的阴影里，积雪在靴底碾出细碎的响。艾拉攥着暗袋里的圣光归引晶，指尖冰凉——卡伦送莉娅去收容所还没回来，老霍克却已经到了，灰黑色的制服上沾着雪渣，手里攥着串铜钥匙，钥匙链上挂着枚小小的教会徽记，是教宗说的“旧学徒”标记。
“跟我来，别说话。”老霍克的声音压得极低，推开后门时动作轻得像猫，“巡逻队每十分钟过一次，咱们得在间隙里穿过去。”
艾拉跟上，靴底踩在警署内部的石板路上，冰凉透过鞋底往上窜。走廊两侧的煤油灯泛着昏黄的光，映着墙上“秩序即生存”的标语，标语边缘的漆皮已经剥落，露出底下生锈的金属板。
“你找威尔逊总监，是为了能量塔的事？”老霍克突然开口，钥匙在手里转了个圈，
“他要把尤克塔拉的力量引到能量塔，强制污染全城。”艾拉压低声音，目光扫过走廊尽头的守卫，“威尔逊总监要是清醒，我们需要他调卫兵，拆了导管。”
老霍克的脚步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个青铜哨子，吹了声极轻的哨音。走廊尽头的守卫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一条路。“他清不清醒，你见了就知道。”他的语气沉了沉，“最近他总把自己关在办公室，连饭都要送进去，有时候盯着我半天，才问‘你是……老霍克吧’，记性差得厉害。”
穿过三道铁门，终于到了警署顶层。老霍克停在一扇厚重的木门前，门上刻着“总监办公室”的字样，铜环上还挂着块褪色的铭牌，铭牌边缘磨得发亮。他没有立刻敲门，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半块干硬的黑面包。
“你拿着这个，进去后放在他桌上。”老霍克把面包递给艾拉，“他以前一块吃饭时，总跟我抢最后一块面包，说‘黑面包抗饿’——要是他盯着面包半天没反应，你就捏碎归引晶跑，别犹豫。”
艾拉接过面包，指尖能摸到面包上的裂纹，突然想起卡伦说的“威尔逊欠他两罐肉罐头”。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木门。
办公室里弥漫着淡淡的煤烟味，煤油灯的火苗在风里抖着，映着满桌的文件和地图。威尔逊坐在书桌后，冰蓝色的眼眸里没了往日的锐利，只剩浓重的疲惫，灰白的头发乱得像野草，下巴上的胡茬也没刮，手里攥着支钢笔，笔尖悬在纸上，半天没落下一个字。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先落在艾拉身上，又缓缓移到她手里的黑面包上，眼神终于有了丝波动：“老霍克让你带的？这面包……是食堂的那种？”
“是。”艾拉把面包放在桌上，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我是艾拉，之前跟你去过缄默圣堂的维修学徒，你还救过我一次。”
威尔逊的眉头皱了皱，像是在努力回忆，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缄默圣堂……对，有冰骸狼，还有‘违誓之约’。”他顿了顿，把钢笔扔在桌上，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是来问仪式的事吧？霍恩伍德要把尤克塔拉的力量引到能量塔，强制污染全城，我知道。但拆导管，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怎么了？”艾拉的心跳漏了一拍。
“新教会给所有导管都附魔了结界，还加了霍恩伍德的‘真伪逆转’。”威尔逊抬起手，指尖泛着银蓝色的光——那是“时痕”的力量，比之前更浓郁，却也更不稳定，“靠近导管的一切都会被‘否定’，工具会变成废铁，人会直接化为虚无，因为‘你存在的意义被导管的结界逆转了’。”
他指了指桌角那个刻着符文的金属盒，盒身泛着冷光：“我试过派卫兵去拆，三个最精锐的卫兵，刚碰到导管就没了，连灰都没剩下。现在能破这结界的，只有我的时痕。”
艾拉的心沉了沉：“时痕能逆转‘真伪逆转’？”
“不是逆转结界，是逆转时间。”威尔逊苦笑一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的记忆像卷燃烧的磁带，从被污染的瞬间往回烧，烧得越来越快；但时痕的力量，却能把导管的时间往回推——推到被附魔前的原始状态，那时候它就是根普通的青铜管，一炸就断。”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丝无奈的庆幸：“尤克塔拉的力量虽然在烧我的记忆，却也给了我更强的生命力，以前时痕最多暂停时间，现在能回溯小部分时间，刚好够你们把导管炸断。”
“那你的负担会更重吧？”艾拉看着他苍白的脸，“要逆转时间……”
“没办法，这是唯一的路。”威尔逊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黑面包，放在鼻尖闻了闻，眼神里满是怅然，“早上还记得怎么调遣卫兵，刚才写调令时，却愣了半天——但我没忘怎么用时痕，没忘要护着新伦敦，这就够了。”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卡伦探进个脑袋，脸上还沾着雪渣，看到威尔逊，立刻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威尔逊！我可算回来了，你们已经见过了啊？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霜星，我终于帮你把人找回来了！——对了，你欠我的两罐肉罐头，可别忘了！”
威尔逊的眼神亮了亮，像是想起了什么，却又很快黯淡下去：“我知道，你不是霜星。”
“我帮你，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怕等记忆烧光了，连‘想护着谁’的念头，都留不下——我连她的发卡都差点忘了放在哪，真可笑。”
“你没忘，发卡在这里。”艾拉赶紧从口袋里摸出银铃兰发卡，冰凉的金属在灯光下泛着软光，花瓣上的纹路还清晰可见。
威尔逊的目光落在发卡上，呼吸骤然停住。他伸出手，指尖在离发卡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住，像是怕一碰就碎。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接过，指尖轻轻蹭过花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我给她做的礼物，她那时候说，像真的铃兰一样……”
话没说完，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肩膀抖得厉害，银蓝色的光从指尖溢出来，落在桌上，在纸上烧出个小小的窟窿。艾拉赶紧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才发现他的手凉得像冰。
“别再勉强自己了。”艾拉的声音有些发紧，“我们可以再等一等，找别的办法……”
“等不了了，仪式明天晚上就启动。”威尔逊摇了摇头，缓了口气，把发卡紧紧攥在手里，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答应你，帮你们拆了导管。但你也要答应我，要是我记忆烧光了，变得像被污染时那样，就趁我还清醒，把我杀掉，别让我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用钢笔在能量塔底层的位置画了个圈：“老霍克知道秘密通道，能直接到主导管的位置——那是仪式的核心，霍恩伍德把最强的结界附在了上面。我调三个卫兵小队去北门，假装巡查，吸引‘铁砧’小队的注意力，他们是霍恩伍德的主力，缠住他们，你们才有机会靠近底层。”
指尖在地图上能量塔顶层控制室的位置点了点，银蓝色的光在指尖凝聚：“我会在这里，先用时痕把导管的时间推回到未附魔的状态，再冻结它的能量流动。这十分钟里，你们必须用炸药把它炸断，一旦超时，导管会立刻恢复附魔状态，时痕的反噬也会让我彻底失去意识，到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卡伦在旁边听得咋舌：“这么危险？那我要是不小心靠近导管，岂不是直接变虚无了？不行不行，我得离导管远点，负责望风就行！”
威尔逊没理会他的耍宝，拿起钢笔，飞快地写了张调令，纸张边缘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皱。他把调令递给艾拉，又看向门口的老霍克：“今晚别让他们走了，警署西侧有间空宿舍，被褥都是干净的，灶房还能热些汤——明早黎明前出发，现在得养足精神，明天的仗，不好打。”
卡伦眼睛一亮，凑上前拍了拍威尔逊的肩膀：“还是你懂我！外面雪那么大，我还以为要蹲管道里过夜呢，有热汤喝就行，肉罐头我先记着账！”
威尔逊被他拍得踉跄了一下，却没生气，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冰蓝色的眼眸里难得有了丝暖意：“别乱跑，老霍克会带你们去，宿舍门后有备用的炭火，晚上冷。”
艾拉接过调令，指尖能摸到纸上未干的墨迹，墨迹里还沾着一丝银蓝色的光。她看着威尔逊苍白的脸，看着他手里紧紧攥着的发卡，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这个正在被记忆燃烧的人，哪怕自己要承担逆转时间的重负，却依然记得给他们留一间温暖的宿舍，一碗热汤。
“谢谢。”艾拉轻声说。
威尔逊摆了摆手，重新坐回书桌后，拿起那半块黑面包，目光又落回了窗外能量塔的方向，幽绿的光映在他脸上，像一层薄薄的纱，遮住了眼底的疲惫。
老霍克接过威尔逊递来的宿舍钥匙，对艾拉和卡伦示意：“走吧，我带你们过去，灶房的汤应该还热着，是用干菜炖的，抗饿。”
卡伦赶紧跟上，嘴里还在碎碎念：“热汤可得多放些盐，不然没力气扛炸药……对了艾拉，你说威尔逊明天会不会忘了怎么用时痕啊？咱们要不要写个纸条给他？”
艾拉跟在后面，走出办公室时回头望了一眼——威尔逊坐在昏黄的灯光下，身影单薄却坚定，银蓝色的“时痕”在他指尖若隐若现，像在守护着这漫漫长夜里，最后一点未被时间逆转的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