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里，幽绿色的符文光芒非但没有因为主导管的破坏而减弱，反而愈发炽烈，如同在灰暗的天幕上点燃了一颗翠绿色的、不祥的灾星。仪式的嗡鸣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更加宏大、庄严。
“我们来晚了。”威尔逊的声音很轻，却如同重锤砸在艾拉心上。
“什么……？”
“在你炸毁主导管之前，我就感觉到了。”威尔逊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沫，那只手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能量的流动……已经停止了。不是被我们切断，是它……完成了输送。”
“那导管的作用……”
“哎呀呀，你们不会真的以为，炸几根管子就能阻止一场‘登神’仪式吧？”
一个清脆、冷静，却又带着一丝戏谑调侃的女声，从他们头顶的维修通道中传来。
艾拉和威尔逊猛地抬头。
只见一道窈窕的身影灵巧地翻身跃下，战术靴踩在横亘的黄铜管道上发出轻微的“咔”声，稳稳地落在他们面前。
她穿着一身紧凑的黑色皮质作战服，勾勒出惊人的曲线，与艾拉身上这套荒诞的“礼服”形成鲜明对比。深紫色的长发扎成利落的高马尾，手中反握着两柄闪烁着微弱符文光芒的短刃。
是塞拉菲娜。
她早已不是那个在守卫面前泫然欲泣的见习修女，紫罗兰色的眼眸中只剩下属于“夜莺”的锐利与狡黠。
“教宗推测霍恩伍德的计划不止于此，但我可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实在’，真的跑来和管子较劲。”塞拉菲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那眼神不像在看战友，更像在看两个不小心踩进陷阱的、有点可爱的傻瓜。
“那些导管，”她用短刃的末端敲了敲脚下断裂的管道残骸，“从一开始就不是仪式的核心。它们只是‘餐具’。”
“餐具？”艾拉无法理解。
“用来输送‘前菜’的餐具。”塞拉菲娜跳下管道，落地无声。“霍恩伍德的仪式，需要两种神骸的力量。一，是‘母亲’尤克塔拉的生命源质，这个仪式现场也就是北门，本身就储存着大量被污染的源质；二，是‘不朽熔炉’伊格尼玛的火焰核心。”
她的目光转向威尔逊，“伊格尼玛之牙，就是你们能量塔的炉芯。霍恩伍德利用那些导管，在你们赶到之前，已经将炉芯中蕴含的神骸力量，全部转移到了城市北门的仪式现场。”
“你们炸掉的，”她讥讽地踢了踢脚下的碎片，“不过是送完餐后，被丢弃的空盘子而已。”
艾拉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所有的努力，威尔逊的牺牲，卡伦的掩护……全都是徒劳？他们只是在霍恩伍德的剧本里，扮演了两个自以为是的、负责“清理垃圾”的小丑？
“霍恩伍德……”威尔逊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渗出鲜血。
“他已经赢了？”艾拉的声音带着颤抖。
“还没有，但快了。”塞拉菲娜的表情变得凝重，她抬头看了看管道上方一个老旧的黄铜压力表，指针正不祥地颤抖着，“现在是傍晚。距离那场足以冻裂钢铁的超级暴风雪，只剩下最后一天。”
“根据教宗安插在教会内部的眼线传回的最后消息——”她深吸一口气，吐出的白雾在幽绿的光芒下格外清晰，“能量转移已经完成。霍恩伍德本人，已经在北门的仪式高台上，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他用伊格尼玛的火焰神骸为‘炉’，用尤克塔拉的生命源质为‘燃料’，试图将两种对立的神力在自己体内强行融合……”
“他正处于‘神之茧’的状态。”
神之茧！
艾拉想起了霍恩伍德那张年轻、英俊，却又带着非人沧桑的脸。他要……他要成为真正的神？
“圣女莉娜，还有那数百名被转化的神职人员，正在高台下主持仪式，用他们的精神力维系着‘茧’的稳定。”塞拉菲娜继续说道，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寒意，“这是他最强大的时刻，因为他正在汲取两份神骸的力量。但这也是他最脆弱的时刻——‘茧’一旦破碎，融合失败，他会瞬间被两种冲突的力量撕成碎片。”
“我们……必须去北门。”威尔逊扶着墙，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的身体摇摇欲坠。
“去送死吗？”塞拉菲娜好笑地看着他，“你连‘时痕’都维持不住了。北门仪式现场，光是‘铁砧’小队就有三个分队在防守，更别提那些被污染的‘神圣卫队’和……圣女莉娜。”
“我还能……再用一次。”威尔逊的声音沙哑，但艾拉听清了。
“你疯了？强行透支，你会死！”艾拉急道。
威尔逊没有看她，只是低头，用那只沾着自己血迹的手，下意识地摸了**口的口袋，却摸了个空。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那不是力竭的痛苦，而是一种比力竭更深的、源自灵魂的恐慌。仿佛他忘记了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艾拉看懂了他的动作。
她深吸一口气，顶着塞拉菲娜探究的目光，从自己防寒服最贴近胸口的内袋里——那里紧挨着“种子”和“千面铭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个用布包着的、冰冷的银质铃兰发卡。
她将发卡递到威尔逊面前。
威尔逊的呼吸停滞了。他那双黯淡的冰蓝色眼眸死死地盯着那枚发卡，仿佛一个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他伸出手，手指颤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握不住那小小的金属。
他紧紧攥住发卡，那冰凉的金属触感仿佛一道惊雷劈入他混乱的脑海，将那些正在燃烧、消散的记忆碎片强行锚定。
“我的记忆在燃烧，时痕的力量也在枯竭……”他低头看着掌心的发卡，声音却奇迹般地平稳了下来，那是一种决绝的平静，“但它……还能再亮一次。”
他抬起头，看向艾拉，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光。
“足够……足够为你们创造一个机会。为了……霜星。”
不，那不是为了霜星。艾拉看懂了。那是一个父亲，一个队长，一个守护者，在燃尽自己最后一点记忆和力量前，为这个他深爱着的、即将毁灭的城市，所做的最后一次赌博。
塞拉菲娜沉默了。她看着威尔逊那副油尽灯枯却又偏执如铁的模样，许久，才低低地吹了声口哨，带着点无奈的佩服。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教宗的手下净是你们这种不计后果的家伙。”
她从皮靴侧面抽出一副折叠的、黄铜镶嵌着复杂齿轮的夜视仪，戴在头上。“跟我来。能量塔的底层维修通道，有一条废弃的蒸汽轨道，可以直接通往北门高台的下方。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她率先走向更深的黑暗，声音从前方传来：
“顺便说一句，艾拉。”
“你脖子上的【灵锢项圈】，霍恩伍德可没关掉它的定位功能。”
艾拉浑身一僵，猛地摸向脖子。那冰冷的金属项圈依旧死死地扣在那里，淡蓝色的晶石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不祥的光！
“所以，我们这次突袭，可不是什么秘密潜入。”塞拉菲娜回头，紫罗兰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疯狂而兴奋的光，“我们是在……顺着他留下的坐标，主动走进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欢迎来到……最后的舞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