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你们都是疯子。”艾拉低声呢喃，声音在幽绿的雾气中发颤。
威尔逊的呼吸沉重而粗粝，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撕裂般的杂音。
他没有理会塞拉菲娜的嘲讽，他深深地看了艾拉一眼，那双黯淡的冰蓝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决绝，有疲惫，甚至还有一丝……艾拉读不懂的、如同交付般的信任。
“走吧。”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几不可闻，“最后的……舞台。”
塞拉菲娜耸了耸肩，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那股疯狂的兴奋渐渐被专业“夜莺”的冷静所取代。
“跟紧了。如果不想在半路就被蒸汽煮熟，或者掉进哪个被遗忘的竖井里。”
她反握短刃，身影一闪，如同融入阴影的猫，率先钻入了那条被炸开的管道缺口后方，一条更加古老、更加幽深的维修通道。
这里是能量塔的最底层，一个连老霍克都不曾知晓的遗迹。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陈年机油和一丝丝地热蒸汽混合的怪异气味。艾拉跟在威尔逊身后，威尔逊则勉强跟随着塞拉菲娜的步伐。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身体的平衡几乎完全依赖于那把插在地上当拐杖的长剑。
艾拉能感觉到，他正在透支着最后一点生命力。
通道两侧是早已停止运转的、如同巨兽肋骨般盘绕的粗大管道。墙壁上凝结着厚厚的、混杂着黑色污垢的冰霜。脚下的金属格栅早已锈蚀不堪，每踩一步，都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随时会断裂，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艾拉试着调动胸口那枚“种子”的力量，试图与周围建立联系。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死寂。
没有动物，没有昆虫，连老鼠的吱呀声都没有。这里是生命的禁区，只有冰冷的钢铁、沉睡的机械，以及……那股越来越近的、令人心悸的律动。
“到了。”
塞拉菲娜的声音压得极低，打断了艾拉的感知。
她们抵达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地下站台。一辆蒙尘的、小型的蒸汽轨道车静静地停靠在生锈的轨道上。它的外壳漆黑，造型如同一个拉长的金属棺材，车头那盏巨大的、早已熄灭的探照灯蒙着厚厚的灰。
威尔逊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开始调整呼吸。他的脸色在黑暗中苍白得像纸，只有那紧握发卡的右手还在微微颤抖。
塞拉菲娜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轨道车头，从皮靴中抽出一套精巧的、如同外科手术器械般的黄铜工具。她撬开蒸汽核心的检修口，开始熟练地检查、调试那些早已冰冷的阀门与管道。
“霍恩伍德在北门高台布下了天罗地网。”她的声音在寂静的站台里回荡，带着金属的冷意，“他以为我们会从地面强攻，或者从其他通风管道潜入。他绝不会想到，教宗还保留着这条……直通仪式高台底座的、第一纪元的皇室专用轨道。”
她一边说，一边用一种特殊的溶剂滴入某个冻结的接口。
“滋啦——”
轻微的白烟冒起，冰层迅速融化。
“他更不会想到，”塞拉菲娜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我们这三个‘不速之客’，一个是即将耗尽力量的‘活死人’，一个是阴魂不散的刺客，还有一个……”她回头看了艾拉一眼，“……被他亲自‘定位’的‘女主角’。”
就在她说话的间隙，艾拉脖颈上的【灵锢项圈】突然传来一阵冰冷的、如同心跳般的悸动！
那淡蓝色的晶石闪烁了一下，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意志顺着项圈，瞬间刺入艾拉的感知！
霍恩伍德！
艾拉浑身一僵，如坠冰窟。
他不是在“看”着她，他是在“感知”她。那感觉无法形容，就像一只巨大、冰冷、无处不在的蜘蛛，正盘踞在蛛网的中央，而她脖子上的项圈，就是那根连接着蛛网核心、震动得最剧烈的丝线。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恐惧，她的心跳，她因为屈辱和愤怒而微微发抖的身体。
那股意志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戏谑与期待。
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导演，正站在舞台的阴影中，注视着他亲选的主角，按照他编写的剧本，一步步走向那早已注定的高潮。
艾拉下意识地看向威尔逊。
威尔逊依旧闭着眼，靠在墙上，仿佛对这股精神悸动毫无察觉。他正沉浸在自己即将熄灭的世界里，将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在那最后一次“时痕”的爆发上。
塞拉菲娜显然也感觉到了什么，她调试阀门的动作猛地一顿，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她抬头，视线穿过黑暗，与艾拉那充满惊恐的目光对上。
“看来，导演已经确认‘演员’就位了。”她低声说道，随即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嘶——”
一声悠长的蒸汽泄压声响起。
轨道车那冰冷的核心中，一小簇被强行激活的备用火种亮起，微弱的热量开始在管道中循环。车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艾拉在踏入车厢的瞬间，脖颈上的项圈再次悸动了一下，那股“被窥视”的感觉愈发强烈。
塞拉菲娜最后上车，关上车门，将所有的光亮都隔绝在外。她启动了操纵杆。
“哐当——”
车轮与轨道摩擦，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尖啸。这辆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钢铁棺材，如同被唤醒的亡灵，开始在黑暗的轨道中缓缓加速。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车轮碾过铁轨接缝时发出的“咯噔、咯噔”的规律声响，如同为他们这场最后的豪赌敲响的倒计时。
威尔逊坐在她对面，如同雕塑，他的全部心神都已凝聚，只待最后的绽放。
塞拉菲娜站在操纵台前，紫色的眼眸紧盯前方无尽的黑暗。
轨道车在地下深处疯狂地疾驰，正载着这座城市最后三个“异数”，冲向那早已设下的、天罗地网般的……最终舞台。
“坐稳了。”
塞拉菲娜拉下操纵杆。
轨道车猛地一震，随即发出一阵刺耳的、如同尖叫般的摩擦声，缓缓驶入了黑暗。
“哐当……哐当……哐当……”
车轮碾压铁轨的声音，成为了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响，规律得如同末日的倒计时。
艾拉不知道过了多久。十分钟，或者一个小时。
在这绝对的黑暗和压抑的沉默中，时间失去了意义。她只能感觉到，那股源自北门的律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宏大。
那不是单纯的声音，而是一种震动，一种频率，仿佛有一颗无法想象的巨兽心脏，正在不远处缓缓搏动。
“咚……”
“咚……”
“咚……”
这心跳声穿透了钢铁车厢，穿透了他们的耳膜，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
艾拉感到胸口的“种子”在不安地躁动，颈间的【灵锢项圈】也开始微微发烫，似乎在与那股律动产生共鸣。
威尔逊猛地睁开了眼睛，一口鲜血喷在了身前的铁皮上，触目惊心。
“他……在呼唤……”威尔逊的声音沙哑，眼中是极致的痛苦和抗拒，“‘母亲’……不……是霍恩伍德……他在吸引所有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尽头，终于透出了一丝光亮。
不是温暖的白光，也不是能量塔那令人不安的幽绿。
而是一种混合着翠绿生命源质与炽热暗金火焰的、如同神祇血液般流淌的……混沌光芒。
“轰——”
轨道车猛地撞破了出口处那层薄薄的伪装岩壁，冲入了一个无比广阔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巨大空间。
他们抵达了北门仪式高台的……最底部。
刺鼻的硫磺味与甜腻的腐败气息混合在一起，几乎让人窒息。震耳欲聋的、如同千万人在同时吟诵的圣歌，从四面八方传来，冲击着耳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