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中、在酒后惊醒的恍惚间。
她总是会想起,与她的老师分别时,最后相忘的那一个瞬间:
所有愿意一同牺牲的人,都被如雨般落下的丝带拉进传送的门扉之中,门之外的身影独自屹立在满天满是恶意的星斗前。
在她伸出手,努力伸向头戴冠冕的【青之魔女】阁下之时。
被拽向门内的她拼尽全力地向外瞥视。
所刻在脑海中的,只剩下一个令她琢磨了一生的笑容。
那笑容之下的老师是怎样的呢。
决绝?悲伤?
她读不懂,于是只选择去铭记。
如师亦母的【青之魔女】,将失忆的她从废墟中救出的魔法少女。
过往如云烟,拂过黑暗中闪烁的碎光。
魔法少女【愚人金】睁开一对迷蒙的眸子,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又睡着了。
“阿嚏。”
依旧年轻的金发女人把长发束在一起,搭在一侧肩头,回过头望向背后的落地窗。
她面无表情得坐在高塔的最高处,对整座黎明城一览无余。
不知为何,她最近总是会梦到【青之魔女】大人。
“苏青瑶大人……”
她呢喃着,眼中升起一丝迷离的色彩。
事到如今过去三十五年,依旧有许多谜团横亘在面前。
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从得知,只知道从超越现实的战场上走下的勇者负着重伤的圣女。
他的身后尸横遍野,敌人与同伴的鲜血纵横交错。
再然后,带着圣女失踪的勇者,孑然发起了最后的一次本不在计划之中的远征:在末日时期所讲的每一次【远征】,都象征着消除一种末日灾厄的影响。
但勇者最终独自进行的无名远征,直到今天都无人知晓究竟讨伐了那些灾厄。
人们只知道,勇者再度归来之后:
数十座以“灾厄”崩落的碎片铸就的奇观平地而起,应运奠定了数座巨型城市的核心。
彼时黎明城虽以落成,却是第一个迎来“碎片”的地点。
围绕着碎片,最终筑成整座魔法少女们的高塔——
恰好又在勇者选择的,苏青瑶大人安息的地点的不远处。
真是奇妙的巧合,不是吗。
……
并不是巧合——
从丛林之中蔓延开来的“不适感”已经引起了不止陆知川一人的注意。
陆知川对着篝火枯坐许久,默默盯着噼啪作响的火焰,燎了几下方远西装的衣摆。
“气氛不对劲,是什么意思?”
他饶有兴趣地抬起头,同戴着金丝框眼镜的男人对上视线。
在与青瑶的沟通里,他们敲定的家长中“最顶尖”的超凡者,无疑就是面前的这位五阶归属于、异象学者那一角的超凡者。
现在看,这位外表看起来年轻的超凡者直觉似乎颇为敏锐。
“没什么,有可能是错觉吧。”
方远微眯着眼,拾起地上散落的,仍然带着潮湿的柴火向篝火里一丢。
“嗤——”
反而是升起了一团呛人的烟,把他呛得咳嗽不停:
“咳、咳咳咳。”
“我只是觉得,刚才有些不同寻常的魔力波动,闪烁了一下。”
“可惜,咳、我不是专门研究魔力的。”
方远用手捂着嘴,一面咳嗽一面坐到了陆知川的对面。
“要不然还是先缓一缓吧。”
陆知川瞥了一眼,出于好意提醒到。
方远倒是不在乎自己的形象,摆着手示意陆知川继续。
后者单单用鼻子出了口气,看向了自己的手腕:“那你可能问错人了,不巧的是,我也对魔力没什么研究。”
“而且,如你所见——”
陆知川摊开手,坦诚地讲:“我就只是个一阶的弱小超凡者而已。”
方远没有立刻吱声。
他藏在眼镜下的双眸盯着陆知川坦然的表情,或者更具体地说,同他毫无波澜的双眼对视上。
方远从面前的人脸上读不出更多。
“那就是,问对人了。”
方远从椅子上起身,拍了拍腿上的灰,说道:“我可是很相信你的,从博物馆借来保镖的大人物。”
他朝陆知川比了个大拇指。
“不管大人您有什么打算,我都愿意配合。”
“就是希望你的安排,不会把我家傻孩子给拉进来。”
“如果有的话——”
方远面无表情地学着陆知川的动作,无辜地摊开手:“希望您最好能提前跟我说,好让我知道该怎么配合。”
尽管话里稍有些刺,但方远的态度无疑是十分诚恳的。
对于他来说,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大人物”,意味着事态很有可能会因为“意外”而升级。
估计是怕自己的女儿,被莫名其妙卷进某些搬不上台面的“龌龊”。
作为【勇者】活动的阅历,让陆知川明显能听出其中虚张声势的部分。
陆知川摸着下巴,他没有因为方远发难的态度作出表示,冷静乃至于有些冰冷地给出了他的答案:
“大人物倒谈不上,硬要说的话,只是一介小小议员。”
“而且——”
陆知川指了指头顶,此时正有几名簇拥在一起的超凡者踩着树冠飞奔向营地的方向:“我也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只是确定,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陆知川觉得自己已经很坦诚了。
他就差把自己,闲来无事写的笔记丢给方远本人:陆知川倒是不怎么介意护孩子的家长朝他发难。
“所以我就来了,毕竟我家也有孩子参与进这次培训里。”
陆知川拿起脚边提前放在火堆旁,烘干好的木柴,学着防远的样子丢了进去。
这次,火焰吞下木柴后只是溅出几颗火星,又炸开变成飘飞的光点。
映在方远的镜片上。
后者认输似地叹了口气,一股脑坐在了陆知川身边空余的位置上。
“哎,我现在真的相信你是哪里的大人物了。”
他不无感慨地讲道。
陆知川不可置否,没有再去纠正方远的认识,任由他胡乱猜测去了。
“对了,”陆知川想起了别的事情:
“既然你已经猜到了,那过会如果走散了,就不用提醒他们找我了。”
仿佛预料到了将要发生什么,陆知川头也不抬地说道。
方远感慨一噎,硬生生把原本的话吞了回去。
“好吧——好吧。”
他举手投降,“我大概也能猜到要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