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光线昏暗，气氛却紧绷得如同即将断裂的弓弦。
爱丽丝瘫在软垫上，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变身带来的消耗，远比她想象的要大。但此刻，身体的疲惫，远不及精神上即将面临的风暴来得恐怖。
她抬起头，畏惧地看向坐在对面的莉莉丝。
魔王大人正单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双瞳眸，不再是冰川般的蓝色，而是如同两颗最纯净、最剔透的红宝石，在昏暗中闪烁着危险又迷人的光泽。那红色，比烈焰更灼人，比鲜血更深邃，仿佛能一眼看穿灵魂的尽头。
被这双红瞳注视着，爱丽丝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蛛网上的蝴蝶，任何一丝挣扎都是徒劳。
“那么，”莉莉丝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在狭小的车厢内激起回响，“‘吾爱’，你不觉得，应该跟我解释一下吗？”
她特意在“吾爱”两个字上，加了微妙的重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调侃。
爱丽丝的心沉到了谷底。
解释？她要怎么解释？
说自己其实是男的，是曾经的勇者亚瑟，因为发动禁术才变成了小女孩，现在又因为意外解锁了新能力，可以短暂变回“女神”形态？
这种天方夜谭一样的话，说出去谁会信？就算信了，自己这个“前勇者”的下场，怕不是要被魔王大人当成最有趣的实验材料，切片研究个三天三夜。
“我……那……那是一种……”爱丽丝的嘴唇哆嗦着，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语无伦次地试图编造谎言，“一种……保命的……天赋能力……对，天赋！我一生只能用几次……”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她看到，莉莉丝脸上那玩味的笑容，越来越浓。
莉莉丝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她那漏洞百出的谎言。等她自己都说不下去，羞愧地低下头时，莉莉丝才慢悠悠地伸出一根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身旁的扶手。
“嗯……很有趣的‘天赋’。”
莉莉絲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随即用一种仿佛在推理探案的语气，自顾自地分析起来：
“一种以燃烧自身为代价，来短暂操控时间的力量……一种充满了神圣气息，甚至能与‘那一位’赐予勇者的力量相媲美的光辉……以及，一张与某个不自量力的小家伙，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庞……”
她每说一句，爱丽丝的心就凉一分。
她……她果然什么都知道！
“而且，这个天赋的代价，似乎格外沉重呢。”莉莉丝忽然凑近了一些，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近在咫尺，里面闪烁着让爱丽丝头皮发麻的、如同发现新奇玩具般的光芒，“比如说，它是不是……拿走了你本该拥有的，属于……雄性的那一部分？”
轰——！！！
这句话，如同天雷贯耳，彻底击溃了爱丽丝最后的心理防线。
她猛地抬起头，满脸骇然地看着莉莉丝。
“你……你……”
“我怎么知道的？”莉莉丝轻笑一声，笑声清脆，却让爱丽丝如坠冰窟。
她伸出手，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挑起了爱丽丝小巧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因为啊……”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恶魔的私语，一字一句地，敲进爱丽丝的灵魂深处，“你灵魂的‘味道’，从我第一次在森林里抱起你的时候，我就觉得……熟悉得让人怀念呢。”
“那股不服输的、愚蠢的、又带着点可笑正义感的味道，和当初在我王座下，被我吊起来打的那个小勇者，简直……一模一样。”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贴着爱丽丝的耳朵说出来的。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爱丽丝的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缩成了针尖大小。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秘密，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被对方用最残忍、最戏谑的方式，剥得干干净净。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自己这几个月来，那些小心翼翼的伪装，那些自作聪明的试探，在她眼里，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滑稽可笑的独角戏。
巨大的羞耻感与挫败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放弃了所有抵抗，像一个被抽掉所有力气的玩偶，瘫软在那里。
“……你……是怎么……”她用蚊子般的声音，发出了最后的疑问。
看到她这副彻底战败、任人宰割的模样，莉莉丝似乎终于感到了满足。
她松开了手，坐回原位，脸上第一次，绽放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灿烂到足以让万物失色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杀意，只有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愉悦。
“秘密。”她心情极好地回答道，“这是我作为胜利者的特权。”
随即，她翘起腿，用一种女王宣布新旨意的口吻，对已经生无可恋的爱丽丝说道：
“好了，既然我们已经‘坦诚相见’，那么，关于你……勇者亚瑟，未来的生活，我想，我们有必要签订一份新的契约。”
爱丽丝麻木地抬起头。
“首先，你作为这个家的一份子，负责做饭、打扫、以及照顾妮可的职责，保持不变。”
“其次，”莉莉丝的红瞳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我将赋予你一个新的、最重要的职责，那就是——”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享受着爱丽丝那紧张不安的表情。
“——本魔王大人的‘专属玩具’，兼‘首席娱乐官’。你的任务，就是用你那愚蠢的、有趣的、出人意料的各种行为，为我这枯燥的永生，提供足够的乐趣。”
“对此，你有什么异议吗，前·勇者大人？”
面对这堪称恶魔般的契约，爱丽丝还能说什么呢？
她看着眼前这位笑得像只偷吃了鸡的狐狸一样的魔王，感觉自己未来的日子，将会比在地狱里接受酷刑，还要……多姿多彩。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
“……没……有……”
“很好。”莉莉丝满意地拍了拍手。
契约成立。
从今天起，勇者与魔王之间那长达千年的战争，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极其荒诞的形式，宣告了终结。
取而代之的，是魔王与她的“专属玩具”之间，充满未知与“惊喜”的、全新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