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握着可乐，迟迟不愿拉开拉环。
就算实际上没有什么味道，但依然不愿意让甜味和气泡，改变嘴巴的感觉。
“还不走吗？”
下面传来陈珥温柔的声音。
“哦哦，马上。”
我回过神来，将锁头挂回原位，摸了摸发痛的嘴唇。
她真的很不熟练，除了咬到我的嘴唇，她的牙齿还狠狠地跟我的磕在了一块儿，痛的要死。
我们假装低头玩着手机游戏，一前一后走进了地下车道，上了各自家的自动驾驶车。
回到家，空气仿佛都轻松了不少。
我的手机游戏一直在线，这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尤其是在大数据盛行的当下。得益于互联网账号实名制，他们都能看到我的互联网使用时长。
饭桌上，父亲正在公放“户外运动带来的危害”之类的短视频。下一个短视频是探讨“线下恋”的，令人不适的AI声音正就线下恋爱的危害性夸夸其谈。
“我跟你妈现在过的这么好，就是因为我俩是网恋。”父亲正在吞咽着富含保水剂的面条，“那会儿有你，都是我拿快递寄了一管精给你妈。要不是为了你，你以为我俩会谈这种现实恋？”
“记得不，他爸，咱俩当时在高铁站愣是面对面发了半小时网络消息，谁也没认出谁。”
我心中感到可笑。
今天吃晚餐的时候他们都非常高兴，父亲甚至从他的收藏夹里翻出了珍藏的陈年电子榨菜，看的醉醺醺的。
“儿子，你终于长大了，爸爸我真的很欣慰。”他一边说，一边在我的聊天界面里狂刷“拥抱”的表情包，“就是，别老想着什么虚无缥缈的线下，那都是靠不住的，你现实生活中终归得跟网络打交道。以后你要是在网络跟大家谈恋爱，爸爸不拦着你，你自己注意分寸——但是千万别跟网络外的人谈恋爱。那都是靠不住的。”
“爸，你都刷脑雾了，快回去躺着吧。我去给你下载点安神白噪声。”
简单把他应付回屋，我不禁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往日的冷眼相待，我真要为他的话流下两滴眼泪了。
看着他迷迷瞪瞪的样子，还有那凸出面庞的视频眼。我不希望自己人到中年变成那副样子。
“早啊。”
不过，相比起每天都能够跟陈珥见面，这些事情就好像都是生活中需要省略的赘余了。
“早上好~”
隔板那边传来俏皮的问好声，一双俏皮的眼睛从上方冒了出来。
“陈年普洱？”
“你还是减盐酱油呢！”
“嘿——”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瓶子，“给。”
“这是什么啊？”
“醒目，我特地网购的。”
“汽水吗？”她有些好奇地接了过去，“苹果味的？”
“嗯。我小时候有一次偷偷跑出去玩，跟小伙伴一起喝的。他们有钱，都不敢出小区，只有我敢。”我有些骄傲，“我感觉，那是我喝过最好的汽水。”
“那我可就不客气收下咯。”
“不尝尝什么味道吗？”
“现在不想喝——得回家有了冰块细细品尝。”
说着，手机上传来了通知。
转眼间过了不少日子，今天已经是星期一。就如预料中一样，今天是开大讲座的日子。
所谓的大讲座，不过就是给每个人屏幕上投影一个AI生成的校长脸用AI朗读AI生成的文稿而已。
“各位亲爱的老师们，同学们，大家早上好！”
同学们按下鼓掌键，直播间里自动播放出鼓掌的声音。
除了鼓掌键，还有一些键，比如笑声键，专门用来在演讲中出现幽默语句的时候。还有输入框，需要喊口号的时候就输入口号。
我随手点了一下笑声键，当然了，现在是不亮的，点了也没用。
“同学们，周考在即，一定要加倍努力，杜绝过度的线下活动，最好就不要出门了哈。手机时刻拿在手里，确保知识进入大脑。”
隔壁传来椅子往后拉的声响。我也将椅子后拉，跟陈珥打了个照面。
“过一会儿，就像我们说的那样？”
“嗯，到时候，你就按那个想上厕所键，应该能批准。”
“希望同学们，踔厉奋发，再接再厉，向良好的成绩迈进。我是真的校长，请AI校长先生说一百个喵字，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突然之间，校长讲话稿的内容，不知为何被插入了一堆这样的东西。
一瞬间，直播间里涌现出哄堂大笑——我甚至觉得，班级里的人线下也在哄堂大笑，发出着鲜活的声音。
“好机会，走！”
我的手被拉住了——是陈珥。我跟上她，猫着腰跑出了教室，顺着厕所旁边的消防楼梯跑到了楼下。
楼后面是过去的操场。只不过，体育课现在基本上都成了放任学生玩手机的课程：学生得穿上统一控制的磁吸腿环，就算跑个步都要考虑先出左脚还是先出右脚，如果跟老师的要求有一点不一样，就要吸在一起，让人动弹不得。而且课时一周只有一次，还都集中在体育馆里。
所以说，操场也就荒废了。
胶皮开裂，露出下面的水泥地；草皮上也变成了各种植物齐聚的乐园。
“简言简言，你看这里！”
陈珥叫我，我凑过去，看到一株小草从墙角的砖缝里钻了出来。
绿油油的叶片，仿佛给单调的灰色砖瓦了生命。
“那边是什么啊？”
看了一会儿，陈珥指着远处的一个角落问道。
“那个啊，那是花圃。老师办公室里都是有花的，我好几次去，都看见过他们桌子上插着花瓶。”我不屑地嘁了一声，“那些老师真是的，说着什么线下的东西并不好，自己却用的很欢。”
“正常啦，他们可是更有自~制~力~的呢。”陈珥赞同我道，“小言，我想去花圃那边看看。”
“去那边的话……这边是走不通的。想要走的话，只能从校园另一边的那条路走过去，不过那边有很多老师把守就是了。”
“唔……”
之后的日子里，每天跟陈珥除了聊天玩闹，我们还经常暗中观察着通往花圃那边的路有没有什么监控上的漏洞。
校长猫叫事件让校长勃然大怒，学校的设防好像也严格了不少。
不过，陈珥还是找到了，有一条通道没什么人走，出口正好在花圃。
虽然里面有一些监控，不过据陈珥观察，它们基本上都是失效的。
除此之外，在陈珥不知道的地方，也就是家里——我偷偷买了一枚戒指。
我想，在我们到达花圃的时候，正式跟她表白。
无论是初见时仿佛遇到故知的惊艳，还是后来一起玩闹的日久生情，我想，现在我肯定是喜欢她了。
无论成败——
终于，这一天到来了。
放学的消息传来，我假意随着学生们走进地下车道坐校车，实际上，则是顺着旁边的一个安全出口，回到地面。
陈珥则是从另一处到地面上去，这是我们计划好的。
走在昏暗的安全出口，我摸了摸揣在裤兜里的戒指，暗暗点了点头，推开了眼前的门——
监控摄像头纷纷指向我。刺耳的警报声传来。我的手机上弹出消息：“简言同学，你涉嫌严重违反校规校纪，请到教务处接受处分！”
陈珥，没有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