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师傅说，我是一座小镇里面出生的孩子。因为当时遇见了罕见的旱灾，家中的粮食不多，我的父母养不起更多的孩子，就把我拉到街上，希望有好心人能够收留。”
“师傅当时恰好下山游历，见我天资不错，就从我的父母手上买下了我，把我带回山门养大。”
“呵，说实话，在师傅告诉我这些事的时候，我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从我开始记事时起，我就在合一门，对我而言，那里才是我的家。”
夜晚的汉江温度很低，正常人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的。不过因为身边有凤翎这个人形大火炉在，所以叶以安并没有感觉到不适。相反，闻着身边美人沁人的香气，感受着她肉体的温热还有点舒服。
更重要的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他们无需担心自己的话被他人听到，可以随心所欲地发表着内心的想法。
“恩公你恨他们吗？恨他们……把你卖了吗？”
凤翎小声地问道。在此之前，她只知道叶以安是合一门的弟子，却没想到，在加入合一门之前，他竟然被父母挂在篮子里准备送人。
“恨？怎么会呢？”
叶以安摇了摇头。
“我的记忆里从来就没有他们，何来恨之一谈？况且现在想想，他们是想要我活才准备将我送人，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肯定是爱我的。”
否则的话他们完全可以把他当成储备粮，二师兄说过的那个“易子而食”的故事，听起来虽然残酷，却是他亲眼看见过的事实。
“后来我也在师傅的指示下回去过那个小镇。我看见那对父母熬过了那场灾难，日子一天比一天过的好；看见他们的衣服上没有一个破洞，看见那个留下来的孩子，我的哥哥娶了妻子；看见他们一家活的很幸福。”
“所以我就只是看了几眼，仅在离开之际留下一些银子感激他们的生育之恩。”
凤翎安静地听着叶以安的话语，眼底积郁的情绪一点一点地散去。
她看着叶以安帅气认真的侧脸，那些空出来的情绪又逐渐被暖意占满。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师傅故意为之。断尽尘缘之后，我的修行之路格外的顺利，没过多久就晋升金丹，成为了合一门最年轻的金丹修士。”
“对了，我是不是还没有和你们说过合一门的情况？”
绯红的长发甩了甩，之前担心引起叶以安那些不好的记忆，凤翎和龙玖从来没有主动聊起过这些事情。
不过既然叶以安愿意主动谈起，那她肯定会做好一个倾听者。
“大师兄的年纪比我们大的多，他看起来很凶，但是对我们却很好很好。师傅久居山上，对生活的认知存在了一些偏差，所以在很多时候，除了修行上的事，我们师兄弟都喜欢去找大师兄解决。”
叶以安心中了然，清朗的嗓音谈起的第一个便是可靠的大师兄。
“比如处理二师兄的鱼，修剪三师姐的花园，寻找四师兄的法器，甚至我小时候的玩具都是大师兄亲手做的。”
“比起师兄这个身份，他或许更符合世俗中对于父亲的描述，把我们师兄弟全部抚养长大。”
凤翎的脑海里立刻有了个魁梧心细的男子形象，无形中对那位大师兄尊重了几分。
只可惜，他的结局也是最惨的。
来的路上他们打听过合一门现在的情况，他们的师傅被围杀，叶以安修为尽废逃出天京城后，远在千里之外的合一门也以“与妖族同流合污”的罪名遭遇了来自执道司的围剿。
为了保护剩下的师弟师妹逃走，那位大师兄硬是以金丹之躯硬挡十名金丹和数十名筑基的围攻，成功为师弟师妹杀出来一条活路。
最终，叶以安的二师兄他们身受重伤逃入世间不知所踪。而那位大师兄却惨死在宗门门口，尸体被挂在门槛之上，作为对王朝其他宗门的警告。
想到他的结果，凤翎抿紧红唇，手上的力气也大了一点，像是想用这种紧迫给他一些抚慰。
“没关系，不用担心我。”
叶以安感受到她的异常，轻柔地抚摸着那只玉手。
“我没有忘记那份仇恨，却绝不会被仇恨蒙蔽双眼。”
“只有找到药王谷，我身上的伤才有可能尽数除去，我也才有可能为合一门报仇。在那之前，任何情绪都不会真正影响我。”
男人说的很轻巧，但凤翎却奇妙地感到安心，似乎完全不怀疑男人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而后，她意识到又是她把气氛把悲伤的方向推，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而继续问道。
“那你的其他师兄师姐呢？”
“二师兄是师傅在街上捡到的，当时他正准备偷师傅的钱袋，被师傅发现后小小地惩戒一下。”
“但二师兄之后却死死地抱住师傅的腿，说什么都不离开。师傅无奈，只好把他带到山上教养。”
“后来我和二师兄问起过这件事。他告诉我，当时师傅惩戒他的时候是控制着钱袋在他的脑袋上砸了两下，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世界上还有仙术的存在，便说什么都不愿意放弃这个能学习仙术的机会。”
“哇靠那可是仙术！我要是不学的话我这一世不是白活了吗？！”
二师兄的话语还留在叶以安的耳边，还是那么的不羁，随意，角度清奇，就像他那个人一样。
“二师兄懂得很多故事。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的那些故事，每次我追问的时候二师兄都只是打个哈哈说过去的事情在意那么多干什么。”
过去的事情在意那么多干什么……
凤翎心头一颤，被这句话触到了内心最深处的隐私。
“三师姐是宗门唯一的女弟子，她是师傅早年游历天下时的一位友人托付给他的，师傅对她没有修行上的要求，只希望她能够过的开心。”
“三师姐长的很漂亮，是那种大家闺秀的漂亮，她喜静，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照顾她养的那些花草。只是二师兄每次都会去捣乱，所以门里经常出现他们打闹的身影。”
叶以安说起这些的事情眼神很是怀念，凤翎也开始沉浸在这份温馨的日常里。只是在听见他说漂亮的时候心情有点不开心，嘴巴一个没忍住就说了出来的
“她比我还漂亮吗？”
说完凤翎就后悔了，她没事和人家的师姐比美干什么啊，真的是。
叶以安听到这个问题也懵了，反射性地低头看了一眼凤翎。此刻的凤翎已经解开了外表上的伪装，绯红的长发在夜风中随意的飘荡，露出那长发之下的惊鸿容颜。
凤翎自知躲不过，便一狠心，咬着嘴唇望向叶以安。翠绿的眼眸里羞答答的像是蓄满了水，在层层的瑰丽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些纠结和懊悔。
叶以安不敢多看，他担心自己再看一眼就会被那双眼睛被夺了魂，成为她掌下的奴隶再也无法逃脱。
凤翎也不敢再看他，虽然她已经接受了自己女性的身份，也想着和前世划清界限，但内心却一直有着一道坎，让她不敢去想那男女之间另外的情谊。
叶以安很好，这不是她记忆美化后的美好，而是他真的很好。从龙玖对他的态度转变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
如果她最后真的要在这个时候找一个伴侣的话，那恐怕非他莫属了。
凤翎的脸红红的，隐约间还感觉有点烫。可她是凤凰，为什么会感觉烫？
“夜市快关闭了。凤姑娘，我们，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免得玖姐担心。”
叶以安没有回答，却好像已经回答了。
凤翎低着脑袋小小地回了一声好，小脚不受控制地踢着一边的小石子。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说道。
“对了恩公，之后你也别称呼我为凤姑娘了，那样太生疏，很可能会被人察觉端倪。我们现在的人设是同村的青梅竹马，你和姐姐一样喊我翎儿就好。”
很合理，至少叶以安没有找到能反驳的点。
但既然他对凤翎的称呼都变了，那凤翎对他的称呼也该变一下吧？恩公这个词，可不会出现在同村的青梅竹马里。
“嗯，好，那你也不要称呼我为恩公了……至少在有人的时候别这么喊。”
叶以安刚把这句话说出来，就发现少女瞪着她的眼睛，眼里满是倔强的光芒，不得已换了个说法。
“放心，我会注意的。”
凤翎舒心地笑道，她又不是姐姐那样的笨蛋，怎么可能犯这么简单的错误？
“那为了熟悉一下，恩公你现在叫一声怎么样？”
叫一声？叫什么？
叶以安心知肚明，眼神胡乱地飘着，就是不敢在身边少女的身上停留一秒。
但少女的视线就这么直勾勾地看向他，像是一张大网封锁了他的全部退路。
最终，他的喉部肌肉微微挤动，发出微不可察的两个字的声音。
“翎儿……”
“嗯，我在。”
但少女听得清清楚楚，欢快的回应随着夜风飘了很远很远。
月光下，一对紧握的手掌不知在何人的引领下，慢慢地变成了十指相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