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怀视力很好，妹妹亦是如此，自己能看到对方，对方肯定也能看到自己。
认出姬绫后，第一时间眯着眼确认妹妹手臂表面情况，发现白嫩嫩的什么伤痕都没有，就很快低下头，以防被看到眼睛。
自己现在的模样相较之前肯定变化很大，但不幸的是，异于常人的猩红瞳色没有改变，只比以前更亮了些。
姬绫肯定不会单凭这一个特征判断自己是她哥，不过在这个正常人普遍原装是黑发黑瞳的国家，红瞳太过显眼，还是藏着点好。
往下拽拽兜帽檐，继续向前挪步，默默交错而过。
本来赶回家是想开导没考好的妹妹，然而看她胳膊上并没有伤痕，头发没扎但梳得很顺，校服也干净整洁，姬怀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误解了。
印象中没怎么见过妹妹学习，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她房间不知道捣鼓些什么，母亲也基本不过问，仅仅在期末考试结束后会提一嘴，成绩似乎还算不错。
裴姬怀并不了解妹妹，不是因为讨厌她，而是觉得她讨厌自己。
几乎每次对话，姬绫都要以戏谑开头、嘲讽收尾，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贬低与挑衅，每个表情都在炫耀优越感。
好在姬怀早已习惯，她知道妹妹其实没说错，在很多地方自己就是不如她，被看不起理所应当。
这样的妹妹怎么可能因考砸而烦恼。
就当是自己判断失误罢，既然不是因为没考好，那姬绫心里在想什么？
话说，她为什么要穿校服出门……
心中产生疑惑，不由得回头望去，看到妹妹背的白色书包装得鼓鼓的，俨然一副准备充足离家出走的样子。
“呃、等一下！”
就此一别，不知道妹妹会跑到哪里去，裴姬怀下意识开口想叫住她。
见姬绫停住脚步，大脑飞速运转，想赶紧找个合适的理由解释来意。
自己现在在妹妹眼里是陌生人，除了穿得不正常外不算太可疑，前发挺长，配合兜帽刚好遮住眼睛，应该没问题……
“你是……哥、哥哥！？”
“…啊？”
姬怀还在惊愕，姬绫就已经跑到面前，抬手伸向她的超大号兜帽。
还好她反应快，头向后仰的同时后退两步，极限闪避。
包括眼睛在内的整张脸暴露得一览无余，猫耳倒是还藏得严严实实。
躲开后，立刻礼貌问道：
“额，你好，那个……你的金色头发好漂亮，请问你是外国人吗？”
嗓音软萌，语气平缓，裴姬怀才不会因为妹妹的一句称呼而自乱阵脚，她在面向对方时就已经披好天真无邪的伪装，微笑着发出由好奇心引发的疑问。
姬绫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手僵在半空，眼睛死死盯住她的面孔。
空气逐渐凝固，姬怀尴尬地微笑，突然，妹妹向前半步，捏捏她的脸颊。
触感冰凉，捏得很轻，姬怀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地问道：
“唔诶，这，难道是外国人打招呼的方式？”
裴姬绫眉头微蹙，刚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咬住嘴唇，缩回手指。
她在怀疑？
可能性不大。
姬怀完全不觉得，自己现在的外表与原装“裴姬怀”之间有多少相似之处。
即使眼睛被看到也没关系，妹妹没理由只凭“红瞳”这一个条件就妄下定论。
而且姬绫她不太可能知道自己已经死亡，母亲绝不会让“亲哥的死讯”影响到裴姬绫，作案现场会清理干净，也会编个合适的失踪理由。
放宽心，继续装作担心的样子问道：
“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呵……是啊，不光身体不舒服，心里也堵得慌。”
姬绫像是突然想通了，双手放在姬怀肩上，目光凛冽，嘴角似笑非笑。
“啊，那应该是生病了吧，要去医院才行！”
“不不不，我这是撞鬼了。”姬绫手顺着姬怀肩膀，伸进大衣领口，逐渐摸向她白皙脖颈，“刚下定决心出门，就遇到一位和几年前的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穿着杀死他的凶手当时穿的外套……”
话还没说完，姬绫突然发狠，两只手掐住这位“陌生路人”的脖子，眼角泛红，脸上却浮现微笑：
“这不是撞鬼，还能是什么呢，死鬼老哥？”
“……”
被戳穿身份，姬怀表情逐渐归于平静，陷入沉默中。
她没有丝毫惊讶，只是在思考，心中最大的疑问是，妹妹怎么会知道自己被杀的事？
“别瞎想！先告诉我，你到底是人是鬼？还是我的幻觉？”
感觉到脖子上的手劲变大了些，姬怀只好老实回答道：
“都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回应话术倒是和他一样模糊得让人讨厌，所以呢？你承认你是我哥吗？”
“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
“哈？”
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掐住脖子的手向上提起，那瞪大的双眼似要将姬怀灼烧。
纤细双脚悬空，稍稍离开地面，一次性拖鞋脱落一只，但她没有挣扎，如布偶般一动不动。
“这张脸，真想撕下来。”
裴姬绫观察得很仔细，她无比确认眼前这张脸属于她哥裴姬怀，大概四年前的样貌。
“明明已经死了，已经……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没必要纠结这个…”姬怀用因窒息而压抑的声音劝慰，无力地伸手，抹掉妹妹溢出眼眶的泪水，“就当我是你哥吧，姬绫，我有更重要的话，要跟你讲。”
妹妹不像要认真掐死她，还能艰难维持呼吸，也能勉强说话，就是脸憋得有些发红。
被安抚的裴姬绫一时愣住，恍惚而又模糊的视野里，这个奄奄一息的娇小身影与记忆中的哥哥重合，脑中涌现珍贵回忆让她不知不觉松开手。
脱离掌控的姬怀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单手撑起身子，面向捂着脑袋、看起来很痛苦的妹妹。
稍微缓过神，便一脸严肃问道：
“姬绫，我问你，你是不是没考好？”
“……啊？”
还在头疼的裴姬绫听到这话，脑中乱七八糟的事顿时一扫而空。
她看向因刚刚经历窒息而面色潮.红的姬怀，那无比坚定的眼神，怎么会问出这种没来由的话……
妹妹好像没跟上思路，姬怀继续补充解释：
“你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容易冲动，完全不像平时那样，很显然，这是经历了非常不好的事所致。”
“……嗯。”
“我知道你一直很优秀，所以没法接受重大失败，但没关系，你年纪还小，无论是复读补习还是选择新的道路都可以，不必纠结于中考失利。”
“呃……”
“还是不甘心？对不起啊，就算你知道我死了，我也没法给你背锅，你参加中考的时候我可没死，怪不到我头上。”
“……”
“唉，如果心里还是难受，再多掐掐我也可以，不过注意别唔唔——！”
一本正经地说着说着，突然被兜帽闷头捂住。
这是姬绫实在听不下去，用力拽住她帽子，尖锐嗓音大声怒斥：
“笨蛋！木头！低情商！自以为是！”
声音由大变小，怒意渐渐转为哭腔：
“呜…废物哥哥！明明还活着……还担心我的话，就不要…让我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