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声闷响,像是熟透西瓜落在地上。
……
两秒前。
在卷发青年被稻草人身上挂着的大衣吸引,背对自己,毫无防备的瞬间,娇小身影如同鬼魅,脚步无声贴近。
胳膊连同整个身子一起发力,双手握紧的那块沉甸甸的红砖,带着最纯粹的杀意,精准拍向他后脑勺。
作用力反馈回来,震得姬怀小手发麻。
可惜,纵使发挥出身体极限力量,这一击却仍无法达到理想的效果。
很遗憾,没能直接拍碎脑袋,不够干净利落。
被突然袭击的小建,身体猛地一个趔趄,向前扑倒。
他没有立刻失去意识,趴在地上小幅扭动,喉咙里不断漏出有气无力的惨叫。
挣扎着尝试用手撑地,手臂却剧烈颤抖着,无法支撑身体重量,一次次软倒下去。
鲜血从黄色卷发间迅速渗出,温热而黏腻,顺着发梢滴落在冰冷水泥地上,绽开一小片深红。
身体无意识抽搐,双腿徒劳地蹬踹着地面,扬起细细灰尘。
生存本能促使他极其缓慢地扭过头,看向“凶手”。
月光下,青年脸上血色尽褪,眼睛因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而瞪得极大,瞳孔缩成两个黑点。
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能吐出模糊气音和血沫。
剧痛、困惑,以及一种身处噩梦似的惊骇,一并堵塞在失去高光的眼神中。
亲眼目睹有人深陷痛苦之中,姬怀的心轻轻抽紧。
晃晃脑袋,猫耳跟着抖动,勉强挤出一个“友善”微笑,好心劝道:
“待着别动,我再努努力,很快就不疼啦。”
说着,再次举起要两只手才能拿得动的砖头。
猩红双瞳闪烁凶光。
但,决心已不再如最开始那般坚定。
卷发青年遭受的一切,姬怀都感同身受,能深切体会到对方此时混杂的所有情绪。
本来不想让他感受到痛苦来着,拿砖头拍脑袋时一点劲都没留,是不愿看见现在这惨状。
并非姬怀在同情这人,她才不会对想伤害她家人的恶徒手软,除非脑子被狗啃过。
实际上,这是“优先在意别人”的副作用,姬怀自己没法控制。
她已经习惯于借别人视角来确认自己的存在,这让她能在没有存在意义的前提下继续活着。
不过,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
就比如现在,心中所想的全是脑袋被砖头拍有多疼、看见凶手是有着熟悉长相的红眼少女有多震惊之类。
毫无疑问,全是没用的杂念。
讽刺的是,姬怀只能靠这些杂念认清自我。
此外,她甚至在独处时都会虚构一个“自己”,和这个虚构的主观视角“自言自语”,有时候还会做些怪异行为来加深印象。
这便是裴姬怀从林雾眠那里学到的,尚不完善的生存之道。
即使对于卷发青年这样的人,她也希望能给他瞬间的、无痛的终结,而非眼下这般拖泥带水的挣扎。
不受控地在意别人,真的很累。
“呼……”
深呼吸。
调整好心态,姬怀踱步上前,在濒临死亡的卷毛身边蹲下,将沾着血迹的砖块轻轻放在一旁。
脸上仍带有一丝极其浅淡的微笑,那双红瞳里却暗藏杀机。
事已至此,只能掏刀子了。
姬怀从她衬衣口袋摸出匕首——猫娘用这东西没法一击毙命,不如砖头趁手。
但此时心烦意乱,钝器倒又显得不如利器了。
紧握刀柄,这把曾捅死姬怀的匕首,刀刃正悬在参与那场凶杀的小建头上。
“闭上眼睛,可能会好受点。”姬怀低声劝说着,像在陈述一个简单事实,“当然,你要是愿意咬舌自尽那更好。”
头部遭到重创的小建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
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但对死亡的恐惧依旧本能地驱动他的身体。
他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模糊哀鸣,身体仍在微弱地扭动,试图远离这只红眼睛的类人怪物。
手指抠进地面尘土里,留下几道凌乱划痕。
人都快死了,心还不死,姬怀无声地叹了口气。
害怕死亡还不知道好好珍惜生命,只能说是自作自受,并不值得同情。
罢了,快点结束吧,万一拖得太久被姬绫发现自己不在家,那才是大事。
将注意力转移到妹妹那里,感觉心里轻松了些,在意家人肯定比在意一个将死之人好受。
重新握紧匕首,刀尖对准卷发青年脖颈,要想快点杀死他,也许捅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姬怀想对准了再戳,因为若没有捅在正中间,会导致强迫症患者很难受。
一边这么想着,目测对方喉结的凹陷处,这是帮刀尖定位的好地方,不过力气必须得使大些才行。
就在她集中全部精神,准备发力挥下的前一瞬——
一道尖锐破空声从侧后方的黑暗中袭来。
太快了。
快到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思绪一半在眼前这位将死之人身上,另一半则在妹妹那里,完全没有察觉危险来袭。
“啪!”
又一声闷响,这一次,是砸在她自己的后脑勺上。
那瞬间,姬怀没感觉到疼痛,只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猛地贯穿头颅,伴随着一种类似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在颅内震荡。
“呜呃…”
剧痛在几秒后炸开,眼前的一切猛地晃动、碎裂,黑暗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迅速吞噬着她的意识。
头…好晕……
姬怀没能看清砸过来的是什么,只感觉那似乎也是一块砖,粗糙、坚硬,和她刚才拿来当凶器的那块别无二致。
先前因“在意别人”而产生的感觉,此刻都化作实打实的“感同身受”。
身体力量瞬间抽空,握着匕首的手无力地松开,刀子掉落,发出清脆声响。
娇小而羸弱的身躯晃了晃,软软地向后栽倒,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视野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瞬,姬怀最后一个念头,是两句俗语:
风水轮流转;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随后,那念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涟漪都未曾泛起,便沉入无边的寂静与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