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自不远处照来。
惨白亮光颤抖着探向废墟深处，光线包裹住那蜷缩在地上娇小黑影。
光源后面，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女人，身着颜色鲜艳短外套，头发烫卷。
脸上原本化着并不精致的浓妆，此刻被眼泪和恐惧冲刷得一片狼藉。
女人死死捂着嘴，肩膀剧烈耸动，短促抽泣声在死寂砖房里回荡。
那截她刚刚扔出去的砖头，还静静躺在不远处，那身材娇小的、头上戴有装饰物的少女身旁。
此暴力之举绝非恶意害人，相反，她是想救人。
刚才躲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那个黑影举起砖块砸向她熟悉的身影时，脑子一片空白。
几乎是本能地抓起地上半块断砖，用尽力气扔出去。
她没想过要杀人，她只是不想她的初恋对象被杀。
可当那个幼态袭击者应声倒下，连挣扎都没挣下，一动不动时，巨大恐慌才海啸般袭来。
那明显是个十五岁都不到的小女孩，脑袋被这样狠狠砸一下，怕是会当即死掉……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女人弯下腰干呕起来，眼泪更加汹涌地往外淌，滴滴答答落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
泣不成声。
……
时间在恐惧中凝固，又被更深的恐惧推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勉强抬起仿佛灌了铅的腿，朝着卷发青年的方向，迈出一步又一步。
脚步虚浮，跟丢了魂儿似的。
走近时，又忍不住将手机光线偏了一下，飞快扫过旁边那猫耳少女的脸。
一张稚嫩的绝美脸庞。
然而，脸色惨白，嘴唇泛着青紫，眼睛还睁着，瞳孔散大。
倒像个精致人偶，没有生命的人偶。
更刺目的是，她脑后那正缓缓流淌的少量暗红液体……
没等完全看清，女人就猛地移开光线和视线，慌忙按熄手机亮光，整个废弃砖房再次陷入压抑黑暗。
刚刚看到的一切都会刻进她脑子里，成为一辈子的噩梦。
用力掐着手指，忍住不被负罪感吞噬，现在还有未竟之事需要尽快完成——救人。
踌躇几秒，终于来到卷发青年身边。
小建还是趴在地上，发出微弱痛苦呻吟，身体偶尔抽搐。
女人带着浓重的哭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建哥…你、你能听到我说话不？”
伸出手，试探性地轻轻晃晃他肩膀，继续哀求道：
“你别…别死啊……求你……”
话语支离破碎，充满无助和祈求。
小建没有回应，只是呻吟声似乎大了点。
见状，女人手忙脚乱地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大把。
她蹲下身，费力地扶起卷发青年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这个动作让她能更清楚地看到小建后脑——头发被血黏成一绺一绺，伤口仍在缓慢渗血。
手不住地颤抖，将厚厚的纸巾按上去。
“呃、啊——！”
突如其来的按压刺激到了伤口，小建发出一声嘶哑痛呼，猛地睁开眼睛。
视线模糊混乱，剧痛和眩晕让他几乎无法思考，求生本却让他断续地呢喃：
“唔好…杀我…手下留情…放…放过我……”
女人被他突然睁眼和痛呼吓了一跳，手一松，又赶紧按住。
带着哭音连连道：
“没事了建哥，没事了，是我。”
小建感觉这声音有点熟悉。
“你…是？”
意识在疼痛的泥沼中挣扎，努力聚焦涣散的目光。
看到眼前之人那张哭花了妆的脸，记忆碎片艰难拼凑，隐约想起这女人是谁。
这应该是前几天，勇哥还在住院，自己闲得发慌时，去镇上勾搭的女人？
长得还行，心眼也少，几句甜言蜜语加上一点小钱，就轻易骗到了手，对他死心塌地的那个女人。
有关她最后的记忆，是自己玩腻了之后，连声招呼都懒得打，直接就断开联系，彻底消失。
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消遣而已。
怎么会是她？
此刻，这个被他视为豪无价值的、早已抛诸脑后的女人，正抱着他，用纸巾捂着他的伤口，眼泪流了一脸，眼里是真实的惊恐和担忧。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小建心头。
荒谬？庆幸？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触动？
但后脑的尖锐疼痛立刻将这细微的情绪碾碎。
刚才那个…那个鬼去哪了？
小建不知道险些一板砖拍死他的那个矮小身影是什么。
一个头两只胳膊两条腿，但眼睛是红色的，头上好像还长着两个尖尖的东西……
是鬼，女鬼，一定是！
但不管那是什么，现在他只想活下去。
“电、电话……”
他艰难地嚅动嘴唇，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颅内的剧痛，
“打……120。”
他想起这里是偏僻的乡镇郊区，救护车不可能及时赶来，但也没别的活路。
脑袋挨的这下可比勇哥当时肚子上那刀伤要命得多。
女人听到他的话，像是抓住了什么指令，混乱的脑子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对，打电话，叫救护车，这样或许能救下她的初恋对象。
……
女人不甘心被第一次谈的男友那样莫名其妙地甩掉。
今天下午偶然在街上看到他往郊外走，才鬼使神差地跟了来。
一直跟到晚上，眼看他进了这废弃的砖房，然后……就看到了那让她魂飞魄散的一幕。
她害怕。
怕地上那个生死不明的女孩，怕小建真的死掉，也怕自己成了杀人凶手。
各种恐惧在她心里炸开，几乎无法思考，只能机械地对小建的话作出反应。
哆嗦着，用一只手继续按住他脑后纸巾，另一只手去拿放在地上的手机。
按亮屏幕，刺眼的光让她眯了眯眼。
也让站在她身后的裴姬怀眯了眯猫眼。
猫眼有一定的夜视能力，在黑夜中对光线也更敏感。
“呜…手机，先关掉，听我说两句。”
！
软萌萝莉音，却将女人吓得浑身剧震，手一抖，手机脱手滑落。
她惊恐地抬头，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喉咙。
“啊啊啊！！！”
尖叫相当刺耳，姬怀忍不住皱皱眉头。
她能感觉到眼前这女人的震惊与恐惧。
本以为被自己亲手砸死的那位少女，突然一声不吭地出现在身后，甚至语气平淡地跟自己讲话。
所以才死命地发出尖叫来发泄情绪啊。
姬怀在意这种感受，于是微笑着开口安抚道：
“别紧张，我并没有死哦。”
血从后脑流至肩膀，染红猫耳少女的单薄白衬衣。
“你是来救他的，看到危险人物选择攻击，这很合理，我不怪你。”
渐渐收敛微微扬起的嘴角，姬怀脸上看不出任何情感。
只有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散发猩红微光。
“现在，离开这里，放弃他，就当没看见好吗……掏两个人的心脏很麻烦，希望你能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