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被彻底剥夺的瞬间，其他感官汹涌而至。
这种情况之前发生过一次，但略有不同。
上次是姬怀主动闭眼，这回，完全是被强迫的，眼罩捂得远比眼皮严密。
黑暗中，布料贴合皮肤的触感、妹妹头发的香气、自己稍显急促的呼吸声、胃部及肺里的温热……全在不断扩大。
其中最清晰的，是体内那持续翻涌、引起阵阵晕眩的暖流。
药这东西真不能乱吃…有人喂就没办法了。
随着床垫微微下陷，带来的失重错觉让姬怀感觉到，妹妹贴得更近了些。
下意识抬手想扯掉眼罩，手腕却被轻轻捏住。
姬绫当然不会让她如愿。
不知道妹妹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姬怀没法判断对方情绪，也没法通过她的眼睛找到自己。
虚无。
空虚感统治大脑，却在下一秒被药物激发的各种感觉取代。
一些本不该出现在裴姬怀身上的致幻体验，正慢慢填充她的猫娘躯体……
再这样下去，姬怀真的会坏掉。
“姬绫…姐姐？我…”
“嘘——”
她的手轻轻落在试图求饶的猫娘头顶，只是很轻的放在那里，却含带温柔的压迫感。
“别想惹我生气，杂鱼哥哥这张小嘴只适合喵喵叫呢。”
“喵～”
于是姬怀乖巧猫叫一声。
“…欸？”
姬绫一时语塞，哥哥此举出乎她的意料。
而且心脏受不住…实在是，太可爱了……
……
只听到妹妹惊讶一声，便没了后话，姬怀感到无助、无奈。
真喵喵叫妹妹又听不懂，还不如讲人话气她几句。
“给我戴眼罩干嘛，让你的新妹妹变得更没用么？”
“唔…没用就没用！反、反正本来就不指望你做什么…”
姬绫声音略显急促，被萌化的心脏还未恢复正常。
“呼——听好，忘掉那些乱七八糟的责任啦、报恩啦，那些东西对你现在这娇小躯体太过沉重。”
也许是在劝说，亦或是在命令。。
“小小猫娘什么都扛不住，也什么都别想扛，只需要知道，这世上有人爱…愿意照顾你，这就够了，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听明白了，这就是在命令。
意志本就摇摇欲坠，此刻更是被这番话搅得心神恍惚，几乎要被说服。
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呢？
坚持下去能获得什么？
明明已经死过一次，好不容易复活，为什么不放下一切，安心接受妹妹不知来由的宠爱。
这显然轻松得多……
……
姬绫也许是想让自己这样认为。
有时候，不需要用眼睛看，也能大致揣摩出对方在想什么。
唉，好吧，那就借坡下驴，早点结束早点休息。
情绪价值这一块差不多给够了，再拖下去，姬怀就真的抵抗不住药效，没法继续维持藏在脑海最深处的理智。
不得不说，那药片确实有力气，自我管理强如裴姬怀，也差点丧失人性，变成…不知道什么东西，反正很糟糕。
暂且答应下来，以后再慢慢想办法让妹妹心甘情愿地放弃自己。
“我明白了，姐姐……”
“明白就好～”
气氛融洽。
……
声音呢？
接下来，姬绫不是该再说一些什么吗？
为什么，突然沉默了？
气氛尴尬。
正疑惑时，脸突然蒙上一层新的布料——是件衣服，扔过来盖在面部，还带有暖洋洋的温度。
又疑惑时，呼吸间，某种好闻的“妹妹味儿”深度过肺。
姬怀这才得知，脸上这件衣服…具体点，裙子，脸上这件是妹妹刚还穿在身上的长裙！
在炎热的夏季，大多数人身上除内衣以外，最多只有一件衣服。
这件带有体温的裙子此时正蒙在自己脸上。
也就是说，姬绫现在……
……别想！
她喵的猫脑，想象力这么好干什么了！
姬怀觉得这样不妥，便伸手想拿开裙子——没想到又被姬绫阻止了。
“杂鱼哥哥啊……”
姬绫的语气难以分辨，也可能是姬怀暂时什么都分辨不出。
“以往你总是自以为在乎家人，为家人着想，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家人想要什么吧？”
扼住手腕的那只手终于松动，拂过姬怀肩膀，轻轻梳理黑发。
动作…也许很温柔，姬怀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妹妹多变的情绪应该已恢复平静，暂时。
“先说那个坏女人——我可不把她当家人，你在乎她，你想给她报恩，她在乎过你一毫秒吗？你以前知道，她会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捅死吗？”
“……”
姬怀还真知道，母亲会对她见死不救。
母亲不在乎她，能理解。
只是在生命最后一刻，才明白其实母亲希望自己去死。
即便如此，却依旧养育她将近十八年——最基本的生存需求这方面，母亲没有刻意为她准备，也没有刻意阻止她取用。
这简直太……现在不是赞颂母爱的时候，姬绫还在讲话。
“再说我，你唯一的妹妹…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讲到她自己，语气有所缓和。
“我想要的是哥哥你…陪在我身边，一起…健康快乐地活着。”
话音断断续续，听起来是在犹豫，姬怀不禁开始怀疑妹妹这番话的真实性。
“无论你是人类还是小猫，或者现在这种…猫娘生物，我其实根本不在乎。”
姬绫声音低了一些，这确实很像违心话。
“保护什么的，我从来没有要求过…倒不如说，我一直想保护你，想每天都抱…牵着你的手。”
……假的，这世上哪有这种妹妹，更别说是裴姬绫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性格。
“可、可你连这个都没察觉…不知者无罪，但我好不容易亲口告诉你，你却还想…离开……你真的把我当家人么？”
……
……
“说真的，无所谓。”
“家人？母亲？妹妹？”
“没有意义。”
“一切终将归于虚无。”
“这世上任何东西都毫无意义。”
“包括生命。”
“没有什么值得在乎。”
“情感？欲望？需求？”
“那些被赋予意义的概念，并不真实存在。”
“从零开始，以零结束。”
“过程皆为¿¤þ§¥ø¶ß§¢ðʘʇʎʞʅʓʗʖʕʐ₯₴₵₶₷₸₹₺₻…………………………
SAMAEL
……
……
姬怀深受感动。
妹妹竟然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她从未思考过这种情况。
原以为，人都已经死了，还和家人扯上关系，就是给她们添了大麻烦，唯一能做的只有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只在必要时现身，予以帮助和守护。
可姬绫说，她只想要自己“活着陪在她身边”。
这要求简单得难以置信！
……可惜。
姬怀并不独属于姬绫，她同样在乎母亲，还有林雾眠。
报恩，不惜复活，也要报恩。
只有这样，裴姬怀的人生才有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