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绫可能没休息好，也可能是药劲没过，反正看起来是真相信姬怀的“真情吐露”。
见妹妹挂着泪珠，却眼含笑意，同时有点说不出的可怜样，姬怀心里那点算计后的余裕淡了些。
别开目光，指尖挠挠项圈边缘：
“嗯，感谢信任。”
声音很轻，怕惊扰什么，也可能是心虚。
姬绫揉揉眼睛，眼尾依然泛红，带着浓重鼻音问道：
“那…哥哥可以把项圈摘了吧？刀片，太危险了。”
语气满是毫无掩饰的担忧。
这幅担心哥哥的可爱模样，还真是…
…陌生。
演的？
姬怀抬眼看向姬绫，忽然想再试探一下。
她歪歪头，猫耳随着动作轻颤，语气故意带点俏皮：
“不是说，要‘听妹妹的话戴上它’吗？我想多戴会儿，感觉这样才算‘听话的猫’。”
说完，她仔细盯着姬绫表情。
刺激妹妹表露情绪，气愤、无奈、尴尬，无论哪种，都有对应的答案。
然而，没有预想中的哈气或讽刺。
姬绫只是呆愣一下，随即抿抿粉唇，视线扫过项圈，又很快挪开，小声嘟囔：
“…算了，哥哥想戴就戴着吧。”
目光重新凝聚在姬怀那张更呆愣的脸上，略带未平复的哭腔，微笑道：
“我相信哥哥，应该不会蠢到毫无理由地割伤自己，虽然外表看上去比妹妹还小，实际却很可靠对吧？”
几乎从未有过的妥协。
这妥协来得太轻易，反而让姬怀心里咯噔一下，依旧不知作何表情。
…陌生。
这不像姬绫。
不像那个总是试图凌驾于万物之上，试图掌控一切的姬绫，也不像几分钟前还哭得歇斯底里的姬绫。
为什么？
是因为…她真的信了那些“承诺”？
姬怀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她想象中的妹妹要更聪明——聪明得多。
“…唉，行，你说得对。”
低头避开姬绫的视线，手指摸到项圈内侧隐蔽卡扣，轻轻拨弄调整。
金属摩擦声微微作响，内侧刀片角度被改变，从紧贴皮肤、稍有动作便会划伤的状态，变成了紧贴项圈内壁、相对安全的位置。
刀片不再架住姬怀脖子。
“好了，”她低声说道，为了打消姬绫那似乎已经消散的顾虑，“现在没事了。”
还特意扯扯项圈让姬绫看，刀片确确实实已经收进去。
这一行为，相当于丢弃用来威胁妹妹让她无法做出强制行为的筹码。
相当于脱掉衣服，赤裸裸地暴露在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下。
心里却萌生些松弛感。
姬怀起初并不知为何，半秒后才反应过来，正常人被刀片架在脖子上一般会很慌，所以“裴姬怀”此时感到放松是正常的。
不过没完全放松，妹妹还在面前呢。
可是，姬绫似乎没做什么，也什么都不打算做。
只是继续揉着眼睛，不知道在笑什么。
第二轮试探，没有效果。
……
姬怀想起另一件事。
语气尽量保持住刚刚的“真情吐露”状态，问道：
“对了，昨天下午，我以为你要做傻事就翻了你书包，结果只翻到书和学习用品，还记得吗？”
刚聊完沉重话题，现在聊些琐事倒也合理。
“你说要给同学借书来着，但是看现在这样，估计还得在床上躺会儿…不，你必须多休息，所以，我帮你处理这事？”
听到此话，姬绫收起笑容，手指捏着被角，声音闷闷的：
“其实，没有这回事…”
“嗯？”
“是骗你的。”
姬绫声音更低了，耳尖有点发红。
“我本来…是想去找人。”
“找人？”
“…给你报仇。”
这四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咬得很清晰。
“啊？”
姬怀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露出看似平淡实则宕机的表情。
忽地，姬绫猛然抬起头，脸颊绯红，眉头皱起，像是恼羞成怒，又像在掩饰什么，语气瞬间切换回姬怀熟悉的、带着刺的调调，却又不太一样：
“哥哥是故意这么问的吧…我就是要去给你报仇！就是要做傻事！就算有生命危险也要去！”
她还不习惯坦率。
但她正在习惯。
“你、你能拿这样的妹妹怎么办嘛？…杂鱼哥哥♡～”
上扬尾音相当刻意。
以往用于处理别扭情绪的语言风格，多了种新用法——辅助姬绫坦率表达情感。
姬怀一时语塞。
…陌生。
姬绫在学着习惯，姬怀却不习惯了。
这样直白、幼稚的坦率，她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应对。
擅长揣摩别人心思的她，却无法从这份陌生情绪中解读出任何目的性，只有一股莽撞到不计后果的…愚蠢？
姬绫不机灵，OOC了啊。
此外，还有更严重的问题。
姬怀没办法通过“在意妹妹”来锚定自我存在，那温暖到陌生的心意根本无法作为现实依据。
这个问题不在计划中，她暂时没有很好的解决方案。
正如姬绫所认为的，裴姬怀脑子不正常，并且几乎无法得到治愈、修复。
她看不透此刻姬绫究竟有几分是羞恼，几分是认真，几分是伪装。
这种失控感让她逐渐不想去在意任何事，回归毫无意义的虚无中。
于是她找了个拙劣的借口，站起身说道：
“我渴了，下去喝点水”
拍拍姬绫肩膀。
“躺下，再睡会儿吧。”
回过头就打算离开，也可以说是逃离。
衣角却被轻轻拽住。
力道很轻，一挣就能脱开。
回过头来，面向姬绫。
妹妹没说话，只是仰头看着她，那双还可怜巴巴的湿漉漉眼睛里，没有挽留，没有胁迫，也没有太过明显的期待。
就只是看着。
像在等待，又像只是单纯地想让哥哥再停留片刻。
很…可爱。
不得不说，姬绫本就容貌过人（特指好看到不像人类），出于母亲而更胜于母亲。
无法揣摩妹妹心思，无处安放的注意力自然停留在她面容上，这让姬怀更加感到…
…陌生。
唉。
想点有用的，姬绫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飞快思考着妹妹可能的“潜台词”。
要安抚？要承诺？要……
摸摸？
啊。
姬怀忽然福至心灵。
随即毫不犹豫地在床边蹲下，身子微微前倾，将脑袋凑近姬绫手边，头顶那对毛茸茸的猫耳，正好落在姬绫触手可及的位置。
“喏，给你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