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怀的人生坏掉了。
灵魂悄无声息地腐坏、溃烂，被硬生生塞进看似健全的肉体中。
然而她本人却不自知，甚至没有一点点挣扎的意图。
只是一味坚持着，自以为正常的三观，和那看似正确的处世之道。
这样真的算是“人”吗？
不在意自己的人，根本活不下去。
而“优先在意别人”，是雾眠教给姬怀的，风险极高的笨办法。
如同一位癌症晚期患者，只能靠有副作用的药物吊着一口随时可能断掉的气。
雾眠知道这样不好，她也想找到能彻底治愈姬怀的方法。
然而，即使与姬怀相处六年，也迟迟无法想出个有效的治疗方案。
只能寄希望于“玄学”……
别说，还真挺管用！
雾眠如此认为。
……
小黑猫被活埋后没有死，雾眠虽有点惊讶，但也只是更加相信玄学的真实性，并没有觉得不合常理。
手机屏幕光暗下去。
那些关于“玄猫镇宅”、“辟邪转运”的文字，连同雾眠那份冒着点傻气的深信不疑，一起沉入哈姬咪眼底。
缓缓收回探出的猫头，瞳孔迷散。
雾眠那些反常举动，全都源于一个荒谬的误会，源于对“裴姬怀”那份各种意义上都是错误的关心？
这样不好。
毕竟只是在做无用功而已。
甚至还起到反作用——若不是雾眠埋的这只“玄猫”，姬怀就不至于以猫的躯体复活。
想到这里，又看看正认真等待一只猫答复的雾眠。
好心办坏事。
但姬怀完全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觉得有点愧疚，因为自己麻烦了雾眠，害死了一只小黑猫。
同时又下定决心，要报的恩情增添一些。
见小黑猫没什么反应，久久没有回复，雾眠这才反应过来，玄猫虽然神奇，却不能说话…可能是修为什么的还不够罢。
“嗯，好吧，那我先把祭品拿来让你看看满意不。”
最后揉一下满脸，犹豫里面，看着依旧勾着自己袖口的小猫爪，小声请求道：
“可以松一下爪吗？”
哈姬咪盯着她看两秒，终究还是将说不出的人话咽进肚子里，缓缓收回爪子，指甲无声地缩回肉垫。
雾眠松了口气，转身走向厨房，脚步比平日稍快一些。
懒得继续思考的哈姬咪伸个懒腰，拉长整条猫身……
忽地反应过来，雾眠为啥要去厨房？！
去厨房取“祭品”吗？
哦，雾眠所以为的祭品可能是肉食、糕点之类，毕竟能和“香火”放在一起，怎么可能是人类心脏嘛。
这就不奇怪了。
……
厨房很干净，弥漫着淡淡洗洁精味道，不是经常打扫就是不经常做饭。
雾眠径直走向靠墙储物柜，蹲下，小心翼翼地抱起一个东西。
那是套着黑色布罩的、圆柱形容器，大小约莫像个小型鱼缸，反正比林雾眠的头大得多。
布罩很厚，看不清里面。
雾眠抱着它，动作有点僵硬地走回客厅，将东西轻轻放在正乖巧端坐的小黑猫面前。
放下大瓶子后，突然快速后退几寸，手指不自觉地蜷缩。
“就是这个，唔，需要我现在打开给你…吗？”
语气不定，眼神飘忽，看起来是不太敢看那个黑罩子，或是黑罩子里面的瓶子。
“对不起啊，这‘祭品’，确实有点…特别，我…我拜托妈咪帮忙准备的，她工作的医院有时候会有…呃，我说是大学研究要用的……”
可能是紧张感在作祟，雾眠嘴里一直在意义不明地碎碎念。
看得哈姬咪也有点紧张起来。
这么大个水瓶子，里面…不会养的鱼吧？
用活鱼给猫上贡，嗯，很合理。
这么一想，就彻底不紧张了，
走上前，用鼻子轻轻拱拱黑色布罩的边缘，布料质地粗糙。
雾眠似乎终于忍不住，别开脸，声音更小地说道：
“堂妹说，心诚则灵…好像跟现在没什么关系，但是，我很有诚意的哦？”
停顿片刻，拍拍胸口，像是给自己打气，继续念念有词道：
“妈咪说这个保存得很好，在培养液里，应该…应该符合堂妹强调过的要求吧？”
雾眠没思考过这祭品是做什么用的，也没想问，在她的认知里，玄学自然有玄学的道理。
见状，哈姬咪心中疑惑更甚，但谜底伸伸手就能解开。
爪子勾住布罩一角，用力向下拉扯——
黑色布罩滑落。
一个透明的、厚重的玻璃培养瓶显露出来。
瓶中装满清澈的、略带粘稠感的透明溶液，而在溶液中央，悬浮着一颗——
心脏。
…动物心脏。
从大小判断，应该是——姬怀甚至不需要刻意辨认，她前天才亲手掏出过两个，所以更熟悉这…祭品。
隔着玻璃和溶液，依然能看出它的大小、形状。
颜色是一种偏暗，但并非死灰的红色，表面纹理清晰，几根主要的血管断口被处理得很整齐。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随着布罩滑落引起的细微液体晃动，极其缓慢地旋转一下。
“鲜活”。
这个词猛地撞进哈姬咪的脑海。
虽然不是亲手从人类躯体里掏出，虽然浸泡在不知名液体里，但这颗心脏给她的感觉，并非彻底的死物。
以某种很高的生物技术水准保存着，最大限度地维持着“活性”。
作为祭品，或许……真的可以？
没想到雾眠真能弄来个没那么鲜活的鲜活人类心脏。
想来也是，她的母亲，苏阿姨，在城里最好的医院工作——姬怀在刚复活时才想到过一次。
这个认知让姬怀感到一阵战栗，苏阿姨竟然会为了满足女儿的请求，弄来这样的东西……
这背后或许有更复杂的缘由，但哈姬咪并不会细想，这轮不到她来操心。
于是以佩服的眼神望向雾眠，却看见她用手拨弄着前发，眼睛藏得严严实实。
“那个……”
雾眠有气无力的声音轻轻飘来，手指不安地绞着睡衣下摆，
“东西给你了哦，我、我先上楼一下，有点急事，对不起！”
说完，快速拧拧瓶盖，打开了但没完全打开，之后几乎是小跑着冲向楼梯，脚步十分慌乱。
中途似乎想起什么，停下，转向小黑猫的方向，以最快速度、不太标准地合掌拜三拜，嘴里含糊地念叨句什么，没听清，然后头也不回地“噔噔噔”跑上楼，消失在楼梯口。
客厅里顿时只剩下哈姬咪，和地上玻璃瓶中那颗无法跳动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