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诺小心翼翼地走近那位娇小的银发少女,在她面前单膝蹲下,让自己的视线能与她齐平。这个细微的举动让少女眼中的警惕又消散了几分。
“那个,我说话你听得懂吗?”他轻声问道,声音柔和得像是在对待一个易受惊吓的小动物。
少女眨了眨那双如同浸染了晚霞的红宝石般的眼眸,长长的银色睫毛轻轻颤动。她仰头注视着这个不久前还需要俯视、此刻却需要她仰视的人类,似乎还在适应这具新身体带来的视角变化。短暂的迟疑后,她用力点了点头,头顶那对毛茸茸的狼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几缕银发从肩头滑落。
见她能理解,李诺眼中掠过一丝欣喜,接着试探性地问出下一个关键问题:“那……你会说话吗?”
少女微微张开嘴,露出了两颗小巧而尖尖的虎牙,这个无意识的动作让她平添了几分野性的可爱。她轻蹙眉头,似乎正在努力协调这具陌生的发声器官,喉咙里先是溢出几个细碎而不成调的气音。片刻的适应后,一个带着生涩、却清澈如冰泉相击的声音,缓缓流淌出来:
“……会。”
这简单的一个音节,却像是一道惊雷,在不远处观望的三人心中炸开。
艾比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双手紧紧捂住嘴,才没让惊呼逸出唇间。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在银发少女和李诺之间来回移动。魔物能被驯服已是闻所未闻,化形成人更是天方夜谭,而现在……它(她?)竟然开口说话了!这已经完全颠覆了她对“魔物”的所有认知。
布隆宽厚的手掌不自觉地收紧,巨盾的边缘被他握得发白。这位身经百战的战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茫然的神情。他征战半生,面对过无数凶残的敌人,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到自己的认知被彻底颠覆。
瑟西的瞳孔微微收缩,按在剑柄上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又缓缓松开。她的目光如鹰般锐利,在那银发少女与李诺之间来回扫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女在回答时,那双红色的竖瞳始终专注地落在李诺身上,其中蕴含的依赖与好奇,几乎不加掩饰。
不仅仅是形态的改变……连心智和沟通能力也一并觉醒了吗?
瑟西在心中飞速地思考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掠过心头。
李诺,你究竟唤醒了一个怎样的存在?
李诺对身后队友们的震惊浑然不觉。听到少女那声清晰的回应,他脸上绽开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眼角微微弯起。
“太好了!那以后交流就方便多了。”他的语气不自觉地更加温柔,像是春日融化的雪水,“既然你决定跟我走了,总得有个名字吧?总不能一直叫你‘喂’或者‘银狼’,你觉得呢?”
银发少女偏了偏头,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似乎在理解“名字”这个陌生的概念。但很快,她便再次将目光聚焦于李诺,带着全然的信任,轻轻点了点头。
“好!那……我想想叫你什么好呢?”
李诺托着下巴,在少女面前缓步踱着,几个常见的异世界魔狼名字在他心中萦绕:
芬里尔?哈提?格波?总觉得哪个都不太适合女孩子啊。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少女甩动的银色尾巴吸引,那蓬松的毛发在幽蓝的水晶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看着她整体的银色造型和那双独特的红瞳,一个经典的组合突然跃入脑海。
“绯”与“雪”。
绯对应她那炽烈如火的瞳孔;雪则对应她银白如月的毛发。
“绯雪……你觉得这名字怎么样?”他带着期待问道。
少女的眉头轻轻蹙起,她不太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更无法从这两个字中感受到与眼前这个人的牵绊。这似乎只是一个基于外表的称呼,而不是她想要的那个、能与眼前之人产生联系的符号。
想到这,她微微摇了摇头,银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语气平淡却坚定:“不要。”
“不、不要!?”
李诺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构思的取名环节会遭到当事人的直接拒绝。这名字明明很好听啊? 他在心里嘀咕着,脸上写满了不解。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却反客为主,用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直视着他。
“啊、啊,我啊,”李诺回过神来,连忙正式地自我介绍,“我叫李诺,刚才忘了说。”
“李诺……”
少女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音节在她唇齿间流转,仿佛在细细品味着什么珍馐。她仰起脸,眼中闪过一丝明亮的光彩,像是做出了一个无比重要的决定。
“诺……”她再次念出这个字,随后坚定地、清晰地说道:“诺娅。那我就叫诺娅,是主人的诺娅。”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中似乎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某种无形的契约在这一刻达成了。
“等、等等……‘主人’?!”
李诺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过于亲昵且颇具分量的称呼,名为诺娅的少女已经向前一步,带着雏鸟归巢般的全然信任,轻轻扑进了他的怀里。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银色的长发拂过他的手臂,带着微凉的触感。
也正是在这一刻——
就在他们身后,那面光滑的岩壁上,青黑色的能量开始无声地汇聚、旋转,最终稳定下来,形成了一扇散发着微光的、通往下一层的石门。
通关的条件,竟以这样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达成了。
李诺一行人踏出石门后不久,一道模糊的阴影悄无声息地从洞穴的暗处浮现。
黑影凝视着石门消失的地方,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
“古代种的银牙狼王……竟以人类之姿被收服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震撼,“这位勇者,究竟是什么来头?”
就在他陷入沉思之际,一道空灵而威严的声音仿佛从九天之上传来,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你只需要继续执行任务,将特选的魔物传送至此。”
黑影立即收敛心神,毕恭毕敬地躬身道:“是……女神大人。”但他犹豫片刻,还是壮着胆子追问:“可是这位勇者的能力实在令人费解。
那些魔物不是被瞬间秒杀,就是被赋予了前所未有的形态。若不能弄清他能力的本质,恐怕传送再多的魔物也只是徒劳……”
“做好你分内的事。”那道声音骤然转冷,带着明显的不悦,“其他的,不要多问。”
感受到无形的威压,黑影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发一言。
短暂的沉默后,那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仿佛在欣赏一盘精心布置的棋局:
“呵,继续使用你的力量吧,你这不懂尊老爱幼的王八蛋‘勇者’。你的力量,终将为我凿开通往新世界的道路。”
话音落下,那道声音便如退潮般彻底消散,再无痕迹。
笼罩在黑影身上的无形威压也随之消失。
紧接着,这处地下穹隆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墙壁上那些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水晶簇,光芒迅速黯淡、熄灭;巨大的空间仿佛失去支撑般向内收缩、瓦解;脚下的地面、远处的石台,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褪色的画卷,开始模糊、透明。
不过眨眼之间,整个空间彻底陷入一片虚无的黑暗,仿佛刚才的一切,连同那场惊世骇俗的相遇与对话,都只是一场被及时拆解、抹去的舞台布景,从未真实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