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艾比的声音在昏暗的石窟中轻轻回荡，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她抬起眼，望向抱臂倚在岩壁旁的瑟西，白光在那头红发上跳跃，却照不进她翠绿眼眸中的复杂情绪。
瑟西的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她的目光越过喧嚣，落在前方那个活跃的身影上。
李诺正挥舞着手臂，兴高采烈地喊着加油，而魔狼形态的诺娅则如一道银色闪电，在狗头人魔物群中优雅地穿梭、凌厉地撕咬。
本该充满激烈战斗的地下城三层，此刻却成了她一个人的表演舞台。
“不也挺好。”瑟西耸了耸肩，转回视线看向艾比和布隆，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淡然，“至少你们不必流血拼命，就能白拿一份‘协同勇者’的丰厚报酬。”
“嚯嚯嚯！”布隆浑厚的笑声震得空气微微发颤，他拍了拍结实的胸膛，“瑟西大人说得在理！就是老夫这身老骨头，再不动动可真要生锈喽。”
艾比轻轻叹了口气，棕色的发丝随着低头的动作滑落颊边：“话是这么说……但这种完全不被需要的感觉，心里终究是空落落的。”
瑟西没有立刻接话，只是轻轻哼笑了一声。
艾比的话语在她心中激起了细微的涟漪。
她的目光再次飘向李诺，看着他为诺娅的每一次扑击喝彩，这让她无意识地用靴尖踢飞了脚边的一颗石子，石子撞在岩壁上，发出清脆的“嗒”的一声。
她的手不自觉地搭上了腰间的剑柄，指节收紧，感受着皮革包裹的坚硬触感，片刻后，又像是泄去了力气般缓缓松开。
就在这时，岩壁上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一扇巨大的青黑色石门，宣告着本层已被彻底清除。
诺娅迈着优雅的狼步轻盈地回到李诺身边，银光闪烁间，魔狼的形态褪去，重新化为人形。
一袭洁白的连衣裙纤尘不染，银发如月光织成的瀑布垂至腰际，白色的及膝袜包裹着她纤细的小腿，整个人仿佛初雪凝聚而成的精灵。
李诺立刻笑着迎上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肉干，一边递过去，一边亲昵地揉了揉她柔软的银发：“表现太棒了！”
诺娅接过零食，毛茸茸的银白耳朵因为开心而轻轻抖动，身后蓬松的尾巴也小幅度地摇晃起来。
她小口小口地专注吃着，红宝石般的眼眸满足地眯起。
李诺看诺娅吃的开心，这让他心中一紧：
艾拉给的零食快要见底了，得想办法再补充一些才行。
身后传来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看见三张神色各异的脸上，都带着几分无精打采。
“你们这是怎么了？”李诺疑惑地歪了歪头，视线在三张脸上扫过，“一个个都这么无精打采的。”
艾比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无奈：“勇者大人，先不说您实力如何……光是您家这位诺娅小姐，展现出的力量就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层次。
有她在，我们根本毫无用武之地，这实在……让人有些挫败。”
“啊，原来是这个意思……”李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恍然想起以前和朋友们组队游戏时，如果队伍里有个实力超群的大神，确实会让其他人的游戏体验变得像观光一样。
“我能理解这种心情。不过，”他站起身，脸上绽开一个充满活力的笑容，试图驱散略显沉闷的气氛，“比起虚无的参与感，大家都能平安无事不是更重要吗？我保证，等我们到了更高层，遇到的挑战一定会让各位大显身手的！”
看着他脸上毫无阴霾的自信笑容，瑟西只能在心底报以一丝苦笑：
等到连你和诺娅都需要陷入苦战的时候，就凭我们这点实力，又能帮上什么忙呢？恐怕只会成为拖累吧。
见诺娅吃完最后一点肉干，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指尖，李诺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够了吗？不够的话，只能等回去再给你补了。”
“够。”诺娅认真地点点头，抬起清澈的红瞳看着他，“早上，也有吃饭。早饭，也很好吃。”
瑟西几人默默看着这互动，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同一个念头：这哪里像是勇者与危险的魔物之间的关系，分明就是一个过度溺爱妹妹的哥哥，或者说，是个拿女儿没办法的年轻爸爸。
“好，那我们就一鼓作气，继续前进吧！”李诺精神饱满地拍了拍手，“打完这一层的头目，我们就能早点回去。我跟你保证，回去还有更多好吃的哦。”
“嗯。”诺娅简短地应了一声，尾巴尖却几不可察地轻轻晃了一下。
李诺率先上前，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青黑色石门，众人紧随其后，依次踏入。
门后的景象与走进石门之前如出一辙。
依旧是昏暗压抑的石窟，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霉菌混合的气味。
甚至连穿越石门时，本该感受到的那阵短暂的空间波动都微弱得难以察觉。
当那只体型庞大、手持骨锤的狗头人首领，没发生任何异变的模样出现在眼前时，瑟西反而感到一种强烈的不适应。
前面两层都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故，为何这第三层反而如此……正常？
“注意，眼前的场景和头目，都和我之前带队攻略时没有任何区别。”她压下心中的疑虑，沉声提醒队友，手始终按在剑柄上，“但越是正常，越不能放松警惕，小心可能的突发事件。”
她的尾音尚未完全落下，人形的诺娅已如一道离弦之箭疾射而出！
娇小的银发少女，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扑向比她高大数倍的狗头人首领。
纯白的连衣裙下摆在疾驰中猎猎飞扬，像一道撕裂昏暗的光。
对方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举起那柄巨大的骨锤，只听见一声清冷如冰的低语在石窟中回荡：
“苍月十。”
三道凄艳的寒光，如同月下狼牙撕裂夜空的轨迹，在空中交错闪过。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脉搏，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狗头人首领庞大的身躯上，骤然迸发出无数细密的血线。
紧接着，它的躯体沿着一个完美得令人心悸的“X”形轨迹，悄无声息地四分五裂！
温热的血液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喷涌，瞬间将诺娅那身洁白无瑕的连衣裙染成一片刺目、粘稠的猩红。
纯白的及膝袜被彻底浸透，紧紧贴附在她纤细的腿部曲线上，不断向下滴落着浓稠的血珠。
她静立在漫天血雨中央，原本流光溢彩的银发被粘稠的血污黏连成一绺绺暗红的结，唯有一双红瞳，在斑驳的血污中亮得惊心，如同地狱中燃烧的火焰。
她漫不经心地抬起手，舌尖轻轻舔去溅到唇角的一滴温热血液，那个动作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非人的优雅与残酷。
飞溅的碎肉和腥臭的内脏甚至抛洒到了几米外围观者的脚边。
瑟西几人也是见过许多残酷场面，但眼前这副被“少女”轻易撕碎溅起的血肉，还是让他们感到了强烈不适，眉头蹙起。
通往下一层的石门，在弥漫的血泊中无声无息地骤然浮现。
诺娅踏过脚下仍在微微抽搐的肉块，缓步朝着众人走来。
每迈出一步，脚下那双白色的小皮鞋都在粗糙的石地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血色脚印，被鲜血彻底浸透的裙摆沉甸甸地黏在她腿上，发出湿濡的摩擦声。
李诺的胃部也因这极具冲击力的血腥场面而一阵紧缩，喉咙发干。
但他强迫自己的目光越过那可怖的景象，牢牢锁定在诺娅那双依旧清澈、甚至带着一丝完成指令后等待表扬的纯真红瞳上。
他清楚地知道，对她而言，这确实只是无数次猎杀中，最习以为常的一种方式。
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身后艾比苍白的脸色、布隆紧锁的眉头，以及瑟西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凝重。
他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快步上前，俯下身，与满身血污的少女平视。
“诺娅好厉害，做得真棒。”他的声音放得异常轻柔，伸出手，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脸颊上一滴尚未凝固的血迹，动作温柔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看
到她因夸奖而微微发亮的眼神，他才继续用商量的口吻柔声补充道，“不过下次，我们试试不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好不好？你看，这么漂亮的裙子都完全染红了。我们用狼的形态去打败它们，效果也是一样的，还能保持干净，你说呢？”
诺娅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被血污覆盖的小手，又扯了扯身上早已看不出原色的、湿透粘腻的裙摆，仿佛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识到“弄脏”的含义。
她眨了眨眼睛，乖巧地点头。
“好。”她轻声应答，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
一缕银发从她颊边滑落，发梢凝聚的血珠“滴答”一声，落在她脚下的血泊中，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李诺再次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然后直起身，转身时用自己并不算宽阔的背影，为诺娅挡住了身后同伴们那些惊惧、复杂，或许还带着一丝排斥的视线。
看来，得找机会让诺娅多学习一些人类的事情了。
李诺心中暗想，目光扫过地上那惨烈的残骸，又落回身边安静等待的少女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