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可以吗？”
李诺站在瑟西的房门外，语气有些犹豫。
从地下城归来后，瑟西只说有事要他跟着，没成想直接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寝室门口。
“嗯，进来吧。”瑟西利落地推开门，侧头瞥了他一眼，唇角似乎有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你总不能指望莉莉安去给诺娅清洗吧？还是说……你打算亲自来？”
“这个……”
李诺尴尬地挠了挠头。这确实戳中了他的难题。
让胆小的莉莉安面对满身血污的诺娅不太现实，可若由他亲自处理人形的诺娅，也实在不妥。
见他没有更好的选择，瑟西干脆地转身：“别磨蹭了。”李诺只得跟上，低声道了句：“那……麻烦你了。”
走进房间，一股淡淡的皮革和油膏气味扑面而来。
这里与其说是少女的闺房，更像是一个精简的营房单间。
墙壁上挂着一套保养良好的银白骑士半身甲，肩甲处刻有简洁的风纹，胸甲一侧悬挂着一柄带鞘的礼仪短剑。
靠墙的武器架上，双手大剑与一面鸢盾摆放得一丝不苟，木架边缘甚至因长期擦拭显得格外光滑。
然而，在那些坚硬的线条之间，却藏着一些柔软的痕迹。
铠甲旁的挂钩上，除了皮质剑带，还垂着一根用来束发的红色丝带。
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用边角科多兽皮缝制的、略显笨拙的羊毛玩偶。
铺着深蓝色床单的单人床上，有一只塞了棉絮的、小小的方形抱枕。
整个空间简洁、实用，充满了骑士的纪律感，但那些不起眼的细节，却悄然诉说着居住者未曾丢弃的、细腻的少女心思。
“是不是有点太煞风景了？”
见李诺正环顾四周，瑟西倚在门框上问道。
“不，恰恰相反。”李诺真诚地说，“这里很有你的风格，干净利落，看得出主人很用心打理。”
“被男人称赞房间布局很厉害，真不知该高兴还是可悲。”
瑟西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却并无不快，“好了，让诺娅出来吧。”
李诺从口袋里取出那枚随身携带的弹珠。
光芒闪过，浑身凝结着暗红血块的诺娅出现在房间中央。
凝固的血渍让她的银发结成硬块，白色的连衣裙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紧紧黏在皮肤上。
“诺娅。”李诺俯身，轻轻抚过她结满血痂的发丝，声音放得极柔，“接下来让瑟西姐姐帮你换下衣服，洗个澡。她是我信任的伙伴，会好好照顾你的。你要听话，好吗？”
诺娅眨了眨猩红的眼睛，先是看向李诺，随后将目光转向瑟西，轻轻点头。
瑟西已经走到房间一角，拉开一扇绘有简易百合花纹的木制屏风。
屏风后隐约可见一个硕大的橡木浴桶和几个盛满清水的陶罐。
“过来吧，诺娅。”
她的声音带着骑士特有的沉稳，却又比平日温和几分。
屏风内侧，瑟西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解开诺娅身上那件被血浸透、已经板结的连衣裙。
布料与血污黏连处，她取出随身小刀利落地削去，动作精准得像在处理战场包扎。
瑟西用温水浸湿亚麻布，先从诺娅的脸颊开始擦拭。
凝固的血污在温水中化开，渐渐露出原本白皙的肌肤。
当水流掠过锁骨时，诺娅忽然抓住瑟西的手腕：“自己……也可以。”
对于李诺以外的人类，诺娅还是有一些抵触。
“我知道你会。”瑟西没有挣脱，反而将布巾塞进她手里，“但后背总需要人帮忙的。”
这时诺娅忽然开口：“主人的味道，变怪了。”
瑟西动作一顿。
屏风外，李诺正不自觉地用指节敲击膝盖。
当隐约的水声夹杂着布料摩擦声传来时，他耳根发热，猛地起身走到武器架前，假装仔细端详那柄双手剑的锻纹。
“你在外面做什么呢？诺娅好像闻到了你的紧张，可别做什么奇怪的事哦。”
“我才不会！”
里面传来瑟西的低笑，和诺娅摆弄水花时尾巴拍打水面的轻响。
瑟西用木勺舀水冲净诺娅发梢最后的泡沫。
银发恢复光泽后，她取过梳妆台上那柄刻着家族徽记的银梳。
这是房间里最像少女私人物品的事物。
“转过来。”她轻轻梳理诺娅打结的发尾，动作比处理剑茧时轻柔十倍。
当屏风拉开时，焕然一新的诺娅穿着瑟西的旧训练服站在水汽中。
过大的领口露出半边肩膀，袖口卷了三折才露出手指。
她嗅着衣物上阳光与钢铁的气息，突然把脸埋进袖口深深吸气。
李诺看着正在试图甩干头发的诺娅，像只刚出浴的小狗。
李诺喉结动了动，最终只郑重地说："这次又麻烦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又'是指的什么呢？”瑟西轻笑着，故作不懂的样子，“没事，下次等我有困难的时候，你记得来帮我就好了。”
“那是当然。”
李诺认真地点头，眼神坚定。
瑟西微微颔首，转身开始收拾散落的浴具。
诺娅安静地站在两人之间，湿漉漉的银发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过大的训练服让她看起来格外娇小。
“走吧。”李诺轻声对诺娅说，最后向瑟西投去感激的一瞥。
随后，瑟西将二人送到外面，在叮嘱了一下事情之后，李诺和诺娅也准备离开了。
“手……”
诺娅一直拉着李诺的衣角，拿她没办法的李诺也只好乖乖答应拉起她的手。
在清洗过后，被血污沾染过的诺娅重新笑了起来。他们二人的背影也在夕阳的映照下，被拉的越来越长。
而瑟西则是一直挥着手，直到连影子都看不到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也该回去了。
“她真的和人类一模一样呢……”
房门轻轻合上，不算小的房间重新恢复了寂静。
她望向窗外，看着逐渐昏暗的房间。
“偶尔……热闹一点也挺好。”
她点亮油灯，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指尖轻轻拂过梳妆台的那柄银梳，嘴角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能察觉到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