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那庞然巨物几乎撑破了整个洞穴的视野,让李诺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碎玻璃。
空气凝滞,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岩壁上的碎石随着怪物每一次挪动那山峦般的躯体而簌簌落下。
“这不合规则……头目为什么会直接出现在入口!?”
瑟西的声音第一次彻底失去了冷静,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被恐惧撕扯过的颤抖。
她双手紧握长剑举至身前,炽热的斗气如熔岩般在剑身上奔腾流转,却在那几乎遮蔽一切的阴影下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脸色惨白、几乎无法站稳的李诺,咬牙厉喝:“布隆,正面挡住它!诺娅,找机会切入侧翼!艾比——看好勇者大人!”
“嚯!”布隆一声爆喝,巨盾重重顿地,整个人如同钢铁战车般向前推进。
几乎同时,一条镰刀般的蛛腿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而来,与巨盾轰然碰撞,发出震裂耳膜的金铁交鸣。
布隆魁梧的身躯剧烈一震,被那摧枯拉朽的力量推得向后倒滑,双脚在岩石地面犁出两道触目惊心的深沟,盾面上瞬间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诺娅化作一道几乎看不清的银色流光,在嶙峋岩壁与石柱之间高速弹射,寻找那几乎不存在的攻击间隙。
她的利爪几次刁钻地划过蜘蛛相对脆弱的关节与腹侧,却只在漆黑如玄铁的甲壳上留下几道浅白的划痕,迸溅出零星火花,根本无法造成有效伤害。
那怪物像是完全不在意她的骚扰,复眼幽冷地转动,始终锁定着李诺的方向。
即使同为培育成“勇者杀手”的古代种,它远不是诺娅这种被送到贝纳特后,就一直沉睡的魔物所能比的。
不行……完全破不了防!
诺娅心中一紧。
她的呼吸已经变得粗重,银色的皮毛上沾满了岩灰与汗水。
瑟西的炎剑再次斩出灼热的弧光,命中蜘蛛的头胸部,却依旧只留下一块焦黑的痕迹,连一丝裂纹都未曾留下。
怪物的动作甚至没有丝毫迟缓,另一条肢腿如同攻城锤般砸落,瑟西险之又险地侧身滚开,原先立足的地面瞬间爆裂,碎石如雨点般溅射。
李诺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胃部因恐惧而剧烈抽搐,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看着伙伴们在用生命为他争取时间,布隆的盾牌在连续的重击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诺娅的闪避空间被不断压缩,瑟西的剑势也因体力消耗而渐渐凌乱。
每一个险象环生的瞬间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眼中,拷问着他的灵魂。
而自己,却因为这深入骨髓的可耻恐惧,连一丝力量都无法调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个疯狂而黑暗的念头如毒藤般在他心中疯长:
结束吧,只要我‘死’一次,地下城就会强制结束……大家就能得救!
这个念头一旦破土,便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决绝,再也无法抑制。
就在蜘蛛抬起前肢,闪烁着幽光的尖端对准了刚刚硬撼一击、身形微滞的布隆,即将发动致命穿刺的瞬间!
李诺猛地从正准备给他施加防护魔法的艾比身侧绕过,朝着战场最中央,朝着那怪物杀意最盛的正面,决绝地冲去!
“勇者大人!?”艾比的惊呼在狂乱的气流中被扯碎。
一道银影以更快的速度后发先至!
诺娅感知到李诺那近乎自我毁灭的意图,从高处如箭离弦般疾扑而下,将他护于身后!
与此同时,那巨型蜘蛛头目腹部的特殊纺器幽光爆闪!
“咻——!”
一道近乎透明、散发着刺骨寒气的毒针,如同预判般破空射至!
本该精准射向李诺的毒针,因诺娅的舍身飞扑阻挡,尽数没入了她的肩头!
“呜……!”诺娅发出一声压抑着剧痛的短鸣,矫健的身形在空中猛地一僵,银色的皮毛肉眼可见地迅速被一层诡异的幽蓝色冰霜覆盖,随即重重摔落在地,失去了一切行动能力。
“诺娅!!!”
巨大的恐慌与愤怒如同火山喷发,竟暂时压过了那蚀骨的恐惧。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伸出手,嘶声呐喊:“回来!诺娅,给我回来!”
强光闪过,受创的魔狼少女被强行收回,变回那枚冰冷的弹珠落入李诺颤抖的掌心。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为了弥补因诺娅消失而彻底暴露在攻击范围内的李诺,艾比毫不犹豫地飞身扑上,法杖顶端绽放出她所能凝聚的最后、也是最璀璨的护盾光辉。
“噗嗤!”
一张粘稠、坚韧、蕴含着黑暗魔力的白色巨网,如同死神的披风,精准地将她笼罩。
护盾如同阳光下的泡沫般瞬间碎裂。
艾比甚至连一声惊呼都未能完全发出,就被那恐怖的蛛网层层包裹、压缩,最终形成一个惨白的、微微蠕动的巨茧。
她惊恐的面容在蛛网的缝隙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彻底吞噬,朝着洞穴最深沉的黑暗急速拖去。
“艾比!!!”
李诺绝望的嘶吼在空旷的洞穴中空洞地回荡,与瑟西和布隆惊怒的喊声交织在一起。
战斗才开始不过片刻,诺娅重创被迫退场,艾比被俘失踪,而李诺那关键的力量,依旧死寂地沉睡在灵魂深处。
绝望,如同最冰冷、最粘稠的蛛网,将幸存者的心脏紧紧缠绕,越收越紧,直至无法跳动。
“哈啊、哈啊、搞什么啊!废物东西!”
李诺瘫跪在地,粗重混乱的喘息与咒骂着自己的声音回荡着。
他颤抖着手,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将那枚收回诺娅的弹珠死死攥紧,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的骨血,然后死死按进口袋。
理性在脑海深处尖啸,告诉他必须站起来,必须战斗。
但身体,这具被最原始、最深邃的恐惧所彻底支配的躯壳,已经毫不犹豫地背叛了他。
那巨大的、狰狞的蜘蛛形态,已经彻底击穿了他的心理承受极限,化作了一种纯粹的、生理性的瘫痪诅咒,将他牢牢钉死在了这片绝望浸透的土地上。
蜘蛛发出令人牙酸的嘶鸣,步步逼近,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