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竞赛夺冠,让“孟鹤”这个名字在江大彻底摆脱了“学渣”的阴影,披上了一层“神秘天才”的光环。那份丰厚的奖金,也暂时缓解了他的经济窘境。林薇由衷地为他高兴,便提议由她做东,叫上几位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同学,一起去KTV庆祝一番。
周文渊对“KTV”此等喧闹场所,本能地有些排斥。属于孟鹤的记忆碎片里,那里充斥着酒精、嘶吼和光怪陆离的灯光,与他熟悉的清雅书斋、丝竹管弦相去甚远。但看着林薇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他终究不忍拂其好意,点头应允。
包厢内,霓虹闪烁,音乐震耳。同学们抢着麦克风,唱着时下流行的歌曲,气氛热烈。周文渊安静地坐在角落,面前摆着一杯未动的果汁,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他仿佛一个误入异域的旁观者,目光沉静地打量着这一切。
有男生起哄:“孟鹤,你都成国学大师了,来一首呗!会不会唱《青花瓷》啊?”语气中带着几分善意的调侃。
周文渊微微摇头,坦言:“此类俚曲……未曾习得。”
那男生也不在意,哈哈一笑又去点歌了。这时,林薇却眼尖地发现了包厢一隅,放置着一架作为装饰用的古筝。她眼睛一亮,走到周文渊身边,低声道:“孟鹤,你看那边。”
周文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那架蒙着些许灰尘的古筝时,眼神微微一动。筝身虽非名木,形制尚存古意,在这浮华之地,竟显得有些遗世独立。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小时候被迫学过一点古筝,还很讨厌来着。”林薇回忆着属于原来那个孟鹤的零星过往,语气带着一丝试探,“不过,现在的你……应该不一样了吧?要不要……试试?”
周文渊看着那架古筝,又看向林薇,她眼中没有怀疑,只有一种纯粹的信任和鼓励,仿佛认定他一定能创造奇迹。这种被全然信任的感觉,让他心中微暖。
他起身,在同学们好奇的目光中,走向那架古筝。他轻轻拂去琴弦上的灰尘,试了试音。音色不算上乘,甚至有些失准,但尚可一用。
他端坐于筝前,那一刻,他身上那种与包厢氛围格格不入的疏离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如水、人与琴合的气度。他修长的手指轻抚琴弦,并未立刻弹奏,而是闭目凝神,仿佛在与这数百年的乐器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原本喧闹的包厢,不知不觉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孟鹤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专注的气场所吸引。
就在这时,林薇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把琵琶,抱在怀中,走到他身边坐下,微笑道:“我小时候也学过几年琵琶,虽然荒废已久,但给你伴奏个简单的和弦,或许还行?你想弹什么?”
周文渊看着她,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与欣赏。他沉吟片刻,道:“《春江花月夜》,可好?”
林薇用力点头:“好!”
随即,清越的筝音如流水般从周文渊的指尖淌出。起初只是几个零落的音符,如同月下江波的碎影,渐渐连贯成悠扬婉转的旋律。他指法娴熟,揉、吟、按、滑之间,将《春江花月夜》那江流宛转、月色朦胧、花影层叠的意境展现得淋漓尽致。
更令人惊叹的是林薇的琵琶。她确实生疏了,指法略显凝滞,但她乐感极佳,总能恰到好处地切入,以清亮的琵音,点缀、呼应着古筝的主旋律。她全神贯注,目光时而落在琴弦上,时而与周文渊的眼神交汇,无需言语,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在筝琶和鸣中自然流淌。
一个是穿越数百年的才子,以琴音诉说着故国之思、天地之美;一个是冰雪聪明的现代学霸,以琵琶追随、应和,理解并融入那份古老的情怀。
**筝声开阔,如江潮涌动;琵音清越,似月华流照。**
喧嚣的KTV包厢,此刻仿佛被这穿越时空的乐音净化了。同学们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那吵嚷的流行音乐背景似乎自动消音,整个空间只剩下这典雅、空灵、直击心灵的合奏。
他们听不懂这乐曲背后的深意,却能感受到那种美的震撼。那旋律仿佛带着魔力,将人从这狭小的包厢,瞬间拉到了千年前那个“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夜晚。
当最后一个音符在周文渊的指尖轻轻收束,余韵袅袅,仿佛融入空气,久久不散。
包厢内,一片死寂。
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发自内心的热烈掌声!
“我的天!孟鹤你太神了!”
“林薇,没想到你琵琶也弹得这么好!”
“这……这比听演唱会还震撼!”
“我刚才差点以为穿越了!”
同学们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激动和敬佩,看向孟鹤和林薇的眼神彻底变了。
周文渊缓缓收手,看向身旁微微喘息、脸颊因兴奋而泛红的林薇。她的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彩,那是找到共鸣、尽兴演奏后的喜悦。
“林薇,”周文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多谢。”
他谢的,不仅是她的伴奏,更是她在这陌生时代,给予他的这份难得的“知音”之情。
林薇嫣然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刻,无需国学竞赛的桂冠,无需高深莫测的微积分,在这小小的KTV包厢里,一曲筝琶合鸣,足以惊四座,更在两人心中,烙下了深刻的知音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