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竞赛的奖金,加上KTV那曲惊鸿合奏带来的微妙变化,让周文渊与林薇之间的关系,似乎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薄纱。清晰,又朦胧。
周末,林薇提议去海边走走,美其名曰“放松心情,远离尘嚣”。周文渊对这片蔚蓝的“沧溟”早已神往,自是欣然前往。
时近黄昏,夕阳将天空与海面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细软的沙滩上,脚印蜿蜒,延伸向远方那片郁郁葱葱的椰树林。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椰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自然的低语。
两人沿着海岸线漫步,一时无话。喧嚣的校园、纷繁的课业仿佛都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只有海浪永不停歇的拍岸声,节奏舒缓,涤荡人心。
走进椰林,光线顿时柔和下来。斜阳透过宽大的叶片缝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周文渊停下脚步,仰头望着那高耸的、结着累累果实的椰树,轻声吟道:“‘南方有嘉木,其叶牂牂。君子至止,锦衣狐裘。’此《山海经》所载之木,与眼前之物,其形虽异,其神韵倒有几分相通。生于海滨,迎风而立,果实甘美,养人性命,可谓‘嘉木’。”
林薇站在他身侧,没有看他,目光投向林外那无垠的大海,接口道:“《诗经》里也说,‘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她念完这句,忽然意识到什么,脸颊微微泛红,转移了话题,“这里的风景,和书里描绘的,感觉很不一样,但又好像……有些东西是共通的。”
周文渊转头看她,夕阳的余晖为她清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安静而美好。他心中一动,那些被礼教规训了多年的言辞,在此情此景下,似乎有了破土而出的勇气。
“林薇,”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文渊……不,孟鹤,有一言,积压心头已久,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薇心尖微微一颤,转过身,对上他深邃而认真的目光。那目光里,不再有平日那份属于“周文渊”的疏离与古奥,而是充满了真挚的、难以掩饰的情感。
“你说。”她轻声应道,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
周文渊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这天地间的勇气:“自文……自我浑噩中醒来,世间万物,皆如隔纱观花,模糊不清。众人或嘲或讽,或疑或惧,唯你一人,待我如初。”他顿了顿,字句清晰,带着一种古老的郑重,“你予我饭食,解我困厄,信我材用,更在喧嚣之地,以琵琶相和,成我知音。此恩此情,重于泰山。”
他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诗》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他凝视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照着他的身影,“林薇,我……我心悦你。非为报恩,实乃情之所钟,不能自已。愿以此心,奉于卿前,盼能与卿,‘永以为好’。”
海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椰林的沙沙声,海浪的拍岸声,都成了他这番告白最动人的背景音。他没有用任何现代直白的词汇,但那引经据典的含蓄与热烈,那“永以为好”的承诺,比任何直白的话语都更具穿透力。
林薇怔怔地看着他,眼眶微微发热。她一直觉得他变了,变得陌生而耀眼,但此刻,她在他眼中看到的,是跨越了时间与身份障碍的、最纯粹的心意。她想起了他曾经的懦弱与如今的坚韧,想起了他偶尔流露的古拙与此刻的真挚。她不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眼前这个向她表白的灵魂,是她愿意靠近、愿意相信的。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低下头,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颗用干净手帕仔细包好的、圆润光滑的鹅卵石,递到他面前。那是刚才在沙滩上,她悄悄捡起的。
“《诗经》里……还有一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羞涩的颤抖,却坚定地迎上他的目光,“‘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周文渊浑身一震。他当然明白这句诗的含义——我的心不是石头,不能随意翻转。这是比任何应允都更加坚定的回应!
他伸出微微发颤的手,没有去接那颗石头,而是轻轻握住了她递过石头的手,连同那颗象征着“坚定”的鹅卵石,一起包裹在掌心。她的手指微凉,却在接触的瞬间,仿佛有暖流涌遍两人全身。
没有更多的言语。夕阳彻底沉入海平面,最后一抹霞光将相依的两人与摇曳的椰树剪成一副永恒的画卷。海上升起明月,清辉洒落,见证着这场跨越了六百年时空的真情告白。
椰林聆听了心声,海月见证了誓言。
在这一刻,周文渊漂泊无依的灵魂,似乎终于找到了在这个陌生时代的、最温暖的锚点。而林薇,也清晰地感知到,她与身边这个神秘的男子,命运的红线已经紧紧缠绕,再也无法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