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以血符传回巡天司的信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这个古老而神秘的组织内部,激起了一圈不大不小的涟漪。
巡天司,其总部所在乃是一处独立于现世之外的洞天秘境,名为“巡天殿”。殿宇巍峨,风格古朴冷峻,以玄黑与苍青为主色调,弥漫着一种亘古不变的肃穆与威严。
大殿深处,一间布满无数闪烁光点的星盘仪器的密室内,一名身着深蓝色星纹长袍、面容古拙的老者,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手中正握着那枚刚刚接收完“墨尘”信息的黑色令牌,眉头微蹙。
“执事‘墨尘’,任务失败,身负重伤,本命剑器‘寂影’受损……”老者低声自语,声音如同金石摩擦,不带丝毫感情,“目标林非,疑似掌握未知高阶剑道传承,拥有一柄蕴含极致生机与规则之力的青色本命剑器,其实力评估……需大幅上调。”
他面前巨大的星盘上,代表着江城区域的一个光点,原本只是微微闪烁,此刻却骤然变得明亮且不稳定起来,光晕中隐隐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青意。
“异数……”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巡天司监察天下,处理过的“异端”与“失控者”不计其数,但像林非这样,力量体系如此独特,且能正面击溃修炼《寂灭剑诀》的正式执事,并指出其功法“缺魂”之人,实属罕见。
这已不仅仅是“扰乱秩序”那么简单,其背后可能牵扯到某种未知的、足以对巡天司现有认知体系构成挑战的力量。
“此事,需禀报司座定夺。”老者站起身,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密室之中。
不久,一道更为隐秘、权限更高的命令,自巡天殿核心层发出:
“暂停对目标林非的一切直接接触与试探行动。”
“启动‘暗眼’程序,调动三组‘暗隼’,对江城林非及其关联势力(重点:苏氏集团、杜家)进行最高级别隐秘监控,收集其一切行为模式、社交网络、力量来源线索。”
“重新评估江城灵脉异变等级,提升至‘乙上’。”
“调阅司内所有关于‘生机剑道’、‘青辉剑器’及未知古老传承之典籍,进行比对分析。”
命令简洁而高效,透着巡天司一贯的冷静与谨慎。在未彻底摸清林非底细之前,他们选择了暂避锋芒,转而以更隐蔽、更全面的方式进行调查。山雨欲来之前的压抑,变得更加深沉。
***
江城,苏氏山庄。
林非并未因“墨尘”的退走而有丝毫松懈。他深知,打草惊蛇之后,要么是蛇潜藏更深,要么是引来更凶猛的捕食者。
他花费了数日时间,以“青冥剑”为核心,结合自异界带来的阵法知识,对山庄的防护大阵进行了全面的升级改良。新的阵法不仅隐匿效果更强,更融入了青冥剑的生生不息之意,形成一层无形的“生机剑域”。任何带有敌意、尤其是蕴含死寂、毁灭性质的力量试图侵入,都会引动剑域自发反击,虽不足以击杀强者,但足以预警并迟滞其行动。
同时,他也加强了对苏沐月以及身边几名核心护卫的指点。他所传授的,并非多么高深的功法,而是一些契合此界天地规则,却能有效锤炼精神、凝练气机的呼吸法与基础剑理,旨在提升他们面对非常规威胁时的自保能力。
苏沐月进步神速,她本就聪慧,加之长期受山庄灵脉气息滋养,身体与感知都远超常人。在林非的引导下,她已能初步感应到空气中流动的灵机,并尝试引导一丝微弱的青冥剑气(林非特意留下的一缕气息)淬炼自身,虽然距离凝聚真元、正式踏入修行之门还远,但眼神愈发清亮,气质中也多了一份以往不曾有的灵动与锐意。
这一日,杜家家主杜胤亲自来访,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
“林先生,您让查的事情,有些眉目了。”杜胤躬身禀报,“我们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翻阅了不少孤本野史,甚至旁敲侧击了一些传承久远的古武世家,关于‘巡天司’的直接记载几乎没有,仿佛被人为抹去了一般。”
林非并不意外,静待下文。
“但是,”杜胤话锋一转,“在一些极其古老的、涉及神话时代的残篇断简中,偶尔会出现‘代天巡狩’、‘监察八荒’之类的词语,通常与‘天罚’、‘秩序’相关联。而在近几百年的某些隐秘记载中,当世间出现某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波及范围极广的‘异常事件’时,总会有一些身份不明、实力强大且行事风格冷酷的黑衣人出现,在其结束后又神秘消失。民间传说里,也有‘天兵巡狩’、‘黑袍执法’之类的模糊说法。”
“综合这些零碎的信息,我们推测,这个‘巡天司’可能是一个存在了极其漫长岁月的神秘组织,其职责便是处理那些超出普通人乃至一般修行者认知的‘异常’,维持某种他们认可的‘平衡’或‘秩序’。他们通常不介入世俗争斗,除非……触及他们的底线。”
杜胤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另外,关于西北方向,我们查到近几个月,有几支背景深厚的考古队和地质勘探队,以各种名义进入了昆仑余脉的几处人迹罕至的区域,行动颇为神秘,对外封锁消息。我们的人尝试接触,但都被礼貌而坚决地拒绝了。这些队伍的资金来源和人员构成,都查不到根脚。”
“昆仑余脉……”林非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昆仑,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充满神话色彩的万山之祖。若“巡天司”的总部或重要据点真的隐藏在西北方向的昆仑山脉某处秘境之中,倒也合情合理。
“做得不错。”林非点了点头,“继续留意,尤其是关于那些勘探队的动向,以及近期江城乃至全国范围内,是否还有其他不同寻常的‘异常事件’发生。注意方式,安全第一。”
“是,林先生!”杜胤见林非肯定,精神一振,连忙应下。
杜胤离去后,林非独自立于窗前,俯瞰着雨后初晴、云雾缭绕的山庄。
“代天巡狩……维持秩序……”他轻声重复着这几个词,嘴角泛起一丝意味难明的弧度。
何为天?何为秩序?
若这天,遮住了眼;若这秩序,成了枷锁。那他这“异端”,便用手中之剑,问一问这天,改一改这秩序!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青冥剑发出轻微的震颤,并非恐惧,而是一种遇到挑战时的兴奋与渴望。
风云将起,潜龙出渊。这看似平静的江城,已成为风暴即将形成的风眼。巡天司在暗中布网,而林非,又何尝不是在以自身为饵,欲要钓出这幕后的大鱼,看清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
接下来的日子,表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苏氏集团的业务稳步推进,山庄在升级后的阵法守护下安然无恙。但无论是林非、苏沐月,还是杜胤等核心成员,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无形的、越来越近的压迫感。
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这里。
苏沐月安排的人,以及杜家的势力,在暗中加大了排查力度,却始终未能发现“暗隼”的丝毫踪迹,可见巡天司的隐匿手段何等高明。
林非也并不着急,每日里或是温养青冥剑,或是推演功法,或是点拨苏沐月修行,静心等待着。
他知道,对方既然将他列为高优先级目标,就不可能一直按兵不动。现在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酝酿。
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等对方先露出破绽。
这一夜,月朗星稀。
林非正在静室中打坐,心神与青冥剑交融,体悟着剑中蕴含的生生造化之妙。忽然,他心念微动,感应到山庄外围的“生机剑域”,传来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
那波动并非强行冲击,更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触碰”,带着一种冰冷而纯粹的“观察”意味。
来了。
林非缓缓睁开眼睛,眼底深处,一抹青辉一闪而逝。
巡天司的“暗眼”,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尝试触碰他的领域了。
风暴的前奏,已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