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道争毫厘 星图初展
林非的话语，如同他昨夜绽放的青莲，柔韧却坚定，直指北斗星君乃至巡天司行事逻辑的核心。
“以偏概全，因噎废食……”北斗星君重复着这八个字，眸中星辉流转，似在推演，又似在回忆。他周身那收敛的气息，因这理念的碰撞而微微荡漾，使得庭院中的光线都似乎扭曲了一瞬。
“道友所言，不无道理。”出乎林非意料，北斗星君并未直接反驳，反而缓缓颔首，只是语气依旧带着巡天司固有的冰冷与客观，“然，秩序之维系，需以万千生灵为念。一例失控，便可能酿成滔天之祸。我巡天司存在的意义，便是将一切‘可能’的祸端，扼杀于萌芽。此非无情，实乃大义。”
他抬起手，指尖星芒一点，并未攻击，而是在两人之间的虚空中，勾勒起来。点点星辉凝聚，化作一幅微缩的、不断变幻的图景。图景中，有繁华的古城因一人之力失控而化为焦土；有祥和的村落被异化的妖兽屠戮殆尽；有稳定的空间结构因未知力量的冲击而崩塌，吞噬万物……
每一幅画面都栩栩如生，带着惨烈与绝望的气息，虽只是星力模拟，却仿佛能听到其中的哀嚎。
“此乃巡天司卷宗所载，并非虚构。”北斗星君声音低沉，“力量无善恶，但人心易变，力量更易迷失。为确保绝大多数生灵的存续，必要的监管与清除，不可或缺。此乃我司秉承无数岁月之‘道’。”
那星图演化出的惨象，带着沉重的压迫感，让不远处旁观的苏沐月脸色微微发白，她下意识地看向林非。
林非神色不变，目光扫过那变幻的星图，眼中并无波澜，只有一丝淡淡的悲悯与更深的了然。
“星君所示，皆为‘破’与‘灭’之果。”林非平静开口，声音如同清泉，涤荡着那星图带来的压抑，“然，可见‘立’与‘生’之功？若依巡天司之道，见萌芽便扼杀，见异数便清除，这天地万物，如何演进？文明传承，如何创新？若只因畏惧失控的可能，便断绝一切超越与变化的希望，这天地，与一座精心雕琢、却永无生机的囚笼何异？”
他话音落下，并未动用青冥剑意，但在他身周，那受青冥剑意长期滋养的庭院草木，仿佛感应到了其主的意志，无风自动，散发出更加盎然的生机。一株原本有些恹恹的兰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新绿，一朵将开未开的花苞，悄然绽放，吐出芬芳。
这并非法术，而是道境自然引动的生机共鸣。
“扼杀祸端是为大义，那扼杀希望，又是什么？”林非反问，目光如剑，直视北斗星君那星辰般的双眸。
北斗星君指尖的星图微微一滞，演化出的毁灭景象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干扰，变得模糊了几分。他看着林非，看着林非身边那勃发的生机，看着他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
沉默，再次降临。
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更加漫长。北斗星君周身的星力不再稳定地流转，而是出现了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紊乱。他似乎在极力推演、辩证林非的话语，又似乎在对抗某种根深蒂固的认知。
巡天司的“道”，是建立在无数血淋淋的教训之上的绝对秩序，是牺牲小我、保全大我的冰冷逻辑。而林非的“道”，却强调生机、变化与希望，认为绝对的秩序本身便是一种僵化和毁灭。
这是根本理念的冲突，无关个人恩怨，却比个人恩怨更加不可调和。
良久，北斗星君缓缓散去指尖的星图，那些毁灭的景象如同烟云般消失。他深吸一口气，这对他这般存在而言，是一个极其罕见的、近乎“人性化”的动作。
“道友之言，振聋发聩。”北斗星君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其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然，我司之道，维系万载，关乎亿万生灵存续，非一言可改，更非一人可悖。”
他站起身，玄黑袍袖上的星辰仿佛也黯淡了几分。
“今日之会，让本君获益良多。道友之力，道友之志，本君已深知。”他看向林非，眼神恢复了之前的深邃与冰冷，但那份探究之意却更加浓厚，“然，职责所在，巡天司不会因道友一言而改变对‘异数’的监控与评估标准。”
“林道友，你是一个变数，一个巨大的、难以预测的变数。”北斗星君一字一句地说道，“对于变数，巡天司唯有两种处置方式：要么，将其纳入掌控，要么……在其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前，予以清除。”
“今日论道，暂且至此。他日若道友之力失控，或做出危害此界秩序之举，本君……以及巡天司，必将倾力以赴。”
话语中的意味，已然转变。从最初的探究、论道，重新回归到了警告与立场的宣示。
林非也缓缓起身，神色依旧平静：“道不同，不相为谋。林某之道，在此，不移不改。巡天司若执意视林某为威胁，尽管放手施为。只是，后果自负。”
没有剑拔弩张，但空气中弥漫的无形压力，却比昨夜那“星陨”一击更加沉重。
北斗星君深深看了林非一眼，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样子刻入星海记忆之中。随后，他身形微动，如同融入阳光，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庭院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杯未曾动过的清茶，以及庭院中，因道争而愈发显得生机勃勃的草木。
苏沐月快步走到林非身边，担忧道：“林大哥，他这是……”
林非望着北斗星君消失的方向，目光悠远。
“道争，开始了。”他轻声道，“这并非结束，只是开始。巡天司……不会就此罢休。下一次来的，恐怕就不只是‘论道’了。”
他感受到，体内的青冥剑发出低沉的嗡鸣，那是对未来风雨的预感，也是对挑战的渴望。
星图初展，道争毫厘。
理念的碰撞，比力量的交锋更为根本，也注定更加漫长与残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