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意到了一个奇异的现象。
例如说我眼前这片巨树,它们的树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腐朽,枯黄的叶片如雨而下,整棵树都变得光秃秃的,仅剩一个不那么牢固的树干,照此来看,没多久它们就得崩塌了。
但就算这样,也没有一丝光线能穿透下来,只有那经红雾而显得邪异的光芒,笼罩于此。
又或者是,不远处那丛还未异变的野花,我竟能观察到它们在极短时间内的绽放,腐烂,随后新生,周而复始。
我总感觉自己好像被困在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而就在这时,一道庞大的红色残影掠过我的余光。
是它。没想到我都还没来得及去找,它就自己出现了,得来全不费工夫。不过它似乎没发现我,径直朝着那片诡谲的区域内走去。
我刚迈起脚,它就已经消失在其中了。
说实话,我内心是不愿进去的,因为明眼看都知道,那里必然有麻烦,最好绕着走。为了找它而被卷入另一个麻烦,这绝对不是我想要的。
可是,它为何要进去呢?
这个疑问刚浮现,我便认出了前方诡谲之地究竟通向哪。
是我记忆里那座村庄。
……看来,不管是为了追上那只红色家伙,还是为了那点说不清的牵挂,都必须进入了。
当我真正来到里面,才发觉这里似乎远比起我之前观察到的怪异。
原本还算稀薄的红雾顷刻间就填满了我的视野,能见度不足一米,且这红雾相比之前靠近才活跃,现在明显具有了自主意识,化作细小的触须,试图钻入我的毛孔。
由于红雾,我无意间撞上了一棵树的轮廓。预想中树皮的坚硬冰冷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温热湿滑的感觉。
我定睛看去,眼前景象着实有些挑战我的认知极限了。树应该有的特性全没了,树干表面覆满了红色纹路,甚至还在脉动,而表皮是血肉质感的东西,我怀疑,假如给它刨开,内部连心脏都有了。
植物异变这么狠的吗?
但这尚不足矣令我动容。真正引起我注意的,是不远处那个与我完全一样的“奈丝妲”,她正复刻着我几秒前的动作与路径,然而没等我深究,这个近似实体的存在就蓦地溃散、融于雾中。
放眼望去,更多的我自雾中出现,走向无数歧路。然而,所有轨迹的终点——
我停下脚步,眼前就是那座村庄。
无数“我”都在此消散,万千未来,都被收束成了唯一。
我不清楚这究竟什么情况,可我确信自己是离不开这里了。
最初我就有尝试,结果自然是失败的。
当我回头,来路却已面目全非;当我前行,脚步却只是在无尽的循环中打转。
我完全的,被困住了。
那该做什么?这不是已经摆在面前了吗。
虽不知道我昔日生活的村庄,怎么好像变成了异常现象的核心,但这并不影响我进去。
就在越过村口那道无形界限的瞬间,一股阳光的暖意裹挟着孩童的嬉闹,将此前的死寂与腐朽一扫而空,就连那红雾,也不再浓郁。
“哈哈~来呀,米迦尔,和我们一起玩!”
“唔……我还是想去找奈丝妲姐姐。”
“啧,你怎么还是天天跟她后面,没意思。”
我下意识朝身侧看去,却只能留住那金瞳男孩的一抹背影,旋即消失,唯有地上那枚粗糙的木制徽记,正随其主人一同变得透明,虚幻。
那形状,我依稀可以辨认出,这是他曾挥舞的木剑的剑格护手。而其中央,有一以稚嫩字迹铭刻的一行誓言——
“守护奈丝妲”。
无言。
我蹲下身,伸手去拾那枚徽记。指尖触及到的刹那,它就化作星尘,从我指间流失。
我蜷起手指,可是什么也没抓住。
为什么?我反问自己。
我追溯着那份冲动,方才举动并非出自我本意,更像是一段被铭刻在身体某处的……记忆,操控了我。
这个问题于我而言太过复杂。有什么东西潜伏在我体内?
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所谓情绪。可是我又为何,会对一个虚幻的徽记产生情绪呢?
我压下探究的念头,此刻深究下去,就是徒然浪费时间。尽管时间于我而言无意义,可我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尽快离开这片无尽之森。
然后,去找他们。
然而眼下,我得先解决此地的问题,否则离开免谈,于是我继续深入村内。
村庄荒芜,破败,分明是三天前才发生的事,现在却像已过去了数十年。
我凭着记忆,首先抵达了自己家。
我还没踏入门槛,熟悉的饭菜味道就已悄然萦绕,以及那声:
“奈丝妲,今天过得怎么样?有好好交朋友了吗?”
什么是朋友?如果是说话最多,那就是米迦尔了。
思绪流转间,我已经来到那处植有古树的庭院。
金发少年面颊泛红,他深吸一口气,大声道:
“我想守护你!所以……我打算学剑术了!刚才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的实力!”
本来怎么都想不起来的话,这会儿就跟倒豆子一样全回来了,回响着。
他前半句的突兀与坚定,与后半句急于证明的笨拙结合在一起,让当时我,第一次对这位青梅竹马的智商产生了怀疑。
这份执着,天真的可怜。我从不认为自己需要有人来守护。
何况现在的我,是不灭的。
因此我不再多留,转身前往下一个目的地——那座掌控众人生死的教堂。
葬礼,大多都在此地举行。
就在破败的祭坛旁,一枚戒指静静躺在尘埃之中。
那是索菲奶奶的婚戒,她生前总是反复摩挲它。
几乎是在认出的那刻,那些原本嘈杂的背景音,跨越了时间,竟在此时变得无比清晰。
“奶奶……你还能再回来吗?”
这是米迦尔的声音,带着哽咽。
“她是那样一个温柔善良的人,怎就突然生病了呢……”
陌生的女声哭泣着。
“要我看,还是把她的尸体放到野外去烧了吧,我怕……”
猎户的嗓音压抑,低沉。
“最近都收不到戈法拉那边儿子的信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天边那血雾,又是什么……”
商人忧虑的声音混杂在众人的悲伤里。
曾经在葬礼我所忽略的,在此刻却显得尤为清晰,当时我只当作是背景,可如今看来,其实早已预兆了那一天的到来。
……我要是能早点知道,也不至于落到现在的下场了。
身后传来了低沉的嘶吼声,空间因此震颤。我知道,是它归来了。而现在,为了能够继续我的旅途,我不得不与她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并从中,获取一些我所需要的信息。
而最终胜利者,毋庸置疑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