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者……是那种位于世界顶端的存在么?
看来没错。
竟会劳烦这等存在亲自将他带走……米迦尔,你身上究竟背负了何种特质?
不过,无论答案如何,也无法改变他在我心中留下的印象。
一个纯真到可怜的少年。
那么,这四年,他会变成什么样?是满怀仇恨,还是已然释怀?
“这四年,他有做什么吗?”我向副队长问道。
“几乎没有。”他摇头,“但有传闻,他训练到昼夜不分,废寝忘食,为此……最初甚至数次昏厥。”
真是刻苦。不过这很符合他的执着。
“现在有多强?”
“不清楚。但至少,应该已步入‘精英’的生命层次了。”
这速度反倒不像我认识的米迦尔了……
我记得他过去的天赋,极限也就是‘学徒’的顶峰,跨越那道屏障对他而言艰难万分。
难道是我们的死亡,激发了他潜藏的天赋?
那确实不容小觑了。
之后,我便不再搭话。所需信息既已到手,接下来的路,靠我自己足矣。
远方,一片辉煌的光芒将我们一行人的身影照亮。
这段短暂的流浪,总算到了尽头。
城墙高耸入云,墙体由某种看起来就很硬的金属熔铸而成,表面蚀刻着繁杂的符文。仅是目光所及的这段城墙,上方巡逻的警戒人员便有三十余人。
他们手中都提着一件管状器物。
似乎是被称为“魔导铳”的装备?
可我记得,那东西的设计初衷,不是为无法使用魔力的人使用的吗?而眼前大多数人,观其仪态与能量波动,至少也是拥有血脉之力的“男爵”贵族。
“来者报名!”
城墙上传来一声喝问。
“莱卡。”他肃然行礼,“圣龙教会审判庭,第四罪业中队副队长。任务完成,申请归队。”
“其他人?”
“皆已战死。”
“明白了。为你们开门。”
沉重的城门发出轰鸣,开始缓缓向上升起,将门后那个被隔绝的世界,一寸寸展现在我们眼前。
刚一入城,我尚未看清四周,一队士兵便已迅速上前,将我们控制在了原地。人群随之分开,一位面容憔悴,胡茬丛生的中年男人走出,锐利的目光从我们身上逐一扫过。
他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大约是在思考为何队伍中会多出一个格格不入的孩子。
但那目光很快移开,他没有寒暄,郑重道:
“麦克林特,城防指挥官。接下来的护卫任务由我负责,护送你们前往圣龙教会。”
名字有点难记,干脆叫他胡茬大叔吧,既简洁又形象。
“抓小偷!别跑!”
一声愤怒的叫喊陡然传来。
紧接着,一个穿着破烂灰衣、赤着双脚的小女孩埋头直冲过来。
她根本不看路,笔直冲向我所在的方向……
啊,要撞上了。
我立即侧身闪避。
就在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她似乎抬起头,瞥了我一眼。
那双眼睛里翻涌着过于复杂的东西,短时间内,我根本无法看懂。不过其中最清晰的底色,是麻木与绝望。
她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淡红纹路已隐约可见。
看来,这座城也没能逃脱源息的侵蚀。
转眼间,女孩就像被被人一把攥住后颈,提了起来。
“关进去。”
胡茬大叔甚至没有转身。
短暂沉默后,他微微偏头:
“给她一顿饭。之后,任其自生自灭。”
几秒后,那个店主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他衣着体面,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在发现被提着的灰衣女孩后,他顿时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
却被随行的守卫抬手拦下。
“为什么拦我!”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女孩怒吼,“你们知道那是供给内城大厅的面包吗?!”
“弄丢了一个,把我全家卖了都赔不起!她这不是偷窃,是要我的命!”
胡茬大叔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叹息道:
“赔你。人我带走,这是她活下去的代价。”
一个“城防指挥官”不该有如此逾矩的善意。此举在我看来有点做作了,除非……这是刻意作秀。
为谁?联想到他先前对我的关注,答案不言而喻。
此人很敏锐,应当是察觉了我的异样。
想来也是,在一群伤痕累累的银甲战士之中,唯独我这个衣衫褴褛却毫发无伤的女孩,确实格外醒目。
店主困惑地打量着他,低声嘟囔着“铁树开花了?”,然后摇头,慢慢走开了。
我自然不会去问“为什么?”。那个灰衣女孩的命运,与我无关。
看着她的神情从绝望转为迷茫,最终变为卑微的感激。这个认知,让我确认世界确实失常了。
仅仅四年。
四年时间,竟足以让一个世界面目全非。记忆中母亲带我来到城里的景象,与眼前有着云泥之别。
——关于母亲的具体样貌虽已缺席,但那份同行的记忆,我还拥有。
如此直面这份疯狂,于我而言亦是初次。
“谢谢……谢谢大人!”
那灰衣女孩还想挣扎着道谢,话音未落,已被两名守卫一左一右架起,迅速带离。
哀求与道谢声,迅速湮没在街道的嘈杂里。
“……究竟从何时起,和平已成奢望了?”
胡茬大叔低声喟叹。
我无从知晓。对他无谓的感慨,我只希望他专注于眼前的职责。道路两旁的景象,令人不愿多睹。
圣龙教会,信奉龙神,侍奉巨龙。其势力遍及各地,即便是我昔日所在的村庄,亦设有它的教堂。
其规模,往往与当地的繁荣程度紧密相关。
而我面前这座教堂,从外部看属于中等。
然而内部的装演,却与这中等规模的预期相去甚远。
它过于朴素了,仿佛资源都被挪用到了别处。
至此,副队长莱卡及其队员便与我分道扬镳,由另一队银甲战士引往教堂深处。
胡茬大叔在我跟前蹲下,试图与我的视线平齐。
“你叫什么名字?”
“奈丝妲。”
“好。”他站起身,“奈丝妲,跟我来。”
我早已预见这一刻。以如此矛盾的形象出现在此,无论前路吉凶,我都必须直面。
我的存在本身即是最大的问题——这注定无法隐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