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龙教会内部的装演虽不华丽，却庄重无比。
巨龙浮雕镌刻于石壁，肃穆圣像静立阴影中。彩璃所滤下的光辉，将壁画的古老故事映照得恍惚如生。
每个承重柱上都刻满了晦涩的符文，无形之力缠绕其上，托举起了这座圣殿，当我路过时，甚至能感受到一种神圣的温暖。
那股猩红的甜腥被其阻隔。取而代之的，是沉静、古老而神圣的气息，它如旭阳，涤荡此方空间。
此地几乎感知不到源息的侵蚀。这才是我最在意的——这就表明了，圣光与源息在力量本质上是相斥的，也就是说源息为“堕落”、“邪恶”的。
我的皮肤都能感到一种刺痛。但非难耐，而是所谓的净化。但是这净化对我有用处吗？听说是洗涤心里的“罪孽”。
圣龙教会。
一个在我的亲人，朋友，长辈的故事里扎根了万年的名字。如今亲眼得见，即便历经灾变，这些残存的固有之物，也足以窥见其曾经的底蕴。
画廊两侧的壁画绵延，描绘着巨龙辉煌的史诗与神话传说，色彩沉厚，万载王朝自初始到如今所有的时光，皆浓缩于此。
我不信龙神，也不觉得它们有何了不起。倒非心存不满，而是自有记忆起，我的脑海中便有一道模糊的声音，劝我远离神明。
或许与那个男人有关？
但无可否认，巨龙带来的和平与盛世，确实令我安稳生活了许久。这份安宁，或许也曾让如米迦尔那样的普通人，得以在阳光下长大，度过幸福自在的一生——
当然，这不包括我们。可怜的米迦尔，偏偏生在这个崩坏的时代。但至少，我们不是在混乱与绝望中降生。
从这方面，我要感谢它们。
静默室的穹顶雕琢着幼龙安眠的图景，它们蜷缩的姿态被定格在了刹那，在昏昧的光线中投下静谧的阴影。
当我偶然与这图景中的幼龙“对视”时，我甚至感觉它是活的，那份鲜活与灵动，该说不愧是圣龙教会的杰作么？
而祷告室内，人群俯跪，男女老幼皆有，大多身形消瘦，可脊背笔直，祷告虔诚。
视线越过他们，我最终踏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领域。
祷告声消失了。
看着这片空间，我怀疑自己是否还在现实世界。毕竟这与外界严重不符，割裂感很强。
这是一个无限高远、无限空旷的纯白空间。没有墙壁，没有穹顶，唯有头顶彩璃投射下的圣洁光柱，笼罩着空间中央的长圆桌与四位身披白金圣袍者。
那圆桌周列十二席，却唯四席有人。
那四位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他们是更接近龙的存在。
威严龙角自额际盘桓而起，修长龙尾在袍摆下若隐若现，脖颈与手背裸露的皮肤上，细密的龙鳞泛着金石般的光泽。
一片沉寂中，坐在圆桌主位的身影抬起了眼睑。那双淡金的竖瞳越过所有人，精准烙在了我身上。
苍老威严的声音回响于我的耳畔：
“她，就是异常吗？”
胡茬大叔单膝跪地，手臂抬至胸前，右手并拢成爪，朝心口轻轻一划，最后化为掌状。
是表达对龙神信仰的“庇佑之龙印”。我见其他信徒做过这个手势，据传能将龙神恩泽揽入己心。但遗憾的是，这套仪式于我无效——
龙神从未回应我，母亲也从不强求我保持信仰。
指望我信仰虔诚吗？实在可笑。不如直接告诉我，这场接见何时才能结束。
“回禀龙神使徒大人，她绝非异常，而是……”
胡茬大叔的话在此卡住了，像是喉咙被鱼刺卡住似的，窘迫地僵在原地，面露难色。
亲历异常还完好无损果然还是很难理解吧。
“具体情况吾等已知晓，汝不必多言。”
幸好那老头解了围，否则，怕是今天谁也别想走了。
胡茬大叔会意，垂首一礼，便躬身后退，身形逐渐淡化，消失，他临走前还不忘掠过我一眼。
……无暇顾及他了，真正的麻烦，此刻才降临。
“奈丝妲，对吗？”
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叫出了我的名字。
他听见先前我和胡茬大叔的对话了？倒也合乎情理。
“嗯。”
“别废话了。”坐在侧位、一位蓝发青年模样的半龙人径直望来，开门见山，没有客套话，“戈法拉那边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们。”
还要我复述一遍？可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我将对队长说过的话原样重复了一遍，他们时而微微颔首，时而蹙紧眉头。
最终，他们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似是达成了无声的共识。
白胡子老头凝视着我，结束了这场问询。
“奈丝妲，我们为你准备好了住处。今日暂且到此，你先去休息，之后会再唤你过来。”
就这样？还要给我住处……哦，我无家可归了。接受这不明的善意，眼下应当是最好的抉择了。
我也没别的好选。
“明白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力量便开始将我向外推拒。周遭空间传来熟悉的剥离感。
……熟悉？想起来了，这与触碰茧时的感受不说相同，但也大差不离。只不过这次少了“错位”，而是精准与温和的。
只能说，第一次进入圣龙教会，就给我开了世面。
这应当就是所谓的空间法术。而茧显然更诡异，不仅扭曲空间，连时间都改变了。
但是……那种强烈的错乱感，更像是茧与什么在互相排斥致使而来的。
“是圣域。”
身侧传来声音。我偏头看去，是一位素未谋面却早有听闻的女子。
奥丽薇娅·曼佛雷德，世人尊称她“圣·薇娅”。
她额前那对龙角确如记载那般，宛若一顶天然的王冠。身处圣龙教会，见到如此形貌，那么她的身份就很容易得出。
她是龙神的神印者，通俗来说，就是神明于人间的代行者。而她，正是其中最著名，也最为强大的那一名。
“使徒们都对你很感兴趣。”她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要加油哦。”
感兴趣？这种关注并非我所愿。更何况，方才盘问一番，便不由分说地将我“请”了出来。
真是群……不近人情的家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