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被碾碎,灌满痛苦;精神被撕扯,濒临涣散。
我的身体在崩坏与重塑的循环中。
无数情绪的残渣被塞入了我的脑海。
混乱。难以忍受。
永无止境。
痛。
一种,凌驾于所有认知之上的,纯粹、极致的折磨。
它试图从本质的层面杀死我。
停下。
必须停下。
逃离这里。
立刻。
为什么,为什么。
无法动弹。
被束缚了。
好黑,什么也看不见。
酷刑在持续。
……灾厄邪龙。
杀死它。
我必须要杀死它。
要让它也体会这纯粹的“痛”。
死亡?
一次短暂的间歇……如何能终结永恒的我。
我会归来,我会在未来再次面对你的。
等着。
……
不知过去了多久,我的意识终于重新汇聚。
我知晓自身难以被彻底杀死,却未料到会是这种方式。
它把我丢进了永恒的牢笼进行无休止的折磨,以其对情绪的操控力放大我的感知,企图通过这种方式摧毁我的精神。
尽管我情感淡漠,但在此情形下,也几乎崩溃。
——不,更准确地说,方才的我,已在精神的层面被“杀死”了一次。
此刻,是第二次复苏。
对身体的掌控正缓慢回流。
但,为何感知与先前不同。
而且,脑中多出了一些完全陌生而破碎的词汇与记忆。
是仍未完全恢复,还是……
“克莱儿,你怎么了?”
克莱儿?那是谁。
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先前的战场,而是一处阴暗的房间内。
三个身披暗红色长袍的身影,正看着我。
“克莱儿,如果你无法胜任这个任务,”左侧红袍下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那便交给其他人。我们必须为了主母大人的降临献出己身,在那之前,不能有人出现闪失。”
主母?源血之母么。他们是邪教徒?
那么他们口中的“克莱儿”也是邪教徒。
而奇怪之处在于,他们对着我叫“克莱儿”。
所以我现在,是“克莱儿”?
……以我此刻混沌的状态,与其贸然接下,不如暂且收敛存在感,不出风头可以很大程度上帮我减少暴露的风险。
“大人,我确实无法胜任,请移交给他人吧。”我垂下头,让发丝遮蔽脸庞,让我的声线出现些微颤抖,“但请允准我下一次……我亦渴望为迎接主母,燃烧此身。”
“嗯。”
才刚认清现状,这份新的记忆就派上了用场。陌生是陌生,但用它来简单伪装对我来说还是轻而易举的。
——我将自己“代入”克莱儿,以她的口吻与行动来应对,成效不清楚,但以我的方式来,一眼就会被发现差别。
他不会直接怀疑这个躯壳换了人,但一定会把异常记住。
“那么这次任务就让萨罗姆尼执行,佐格辅佐,是否有异议?”
没有人反对。
在克莱儿的印象里,在他这里质疑的后果不是重新计划,而是被他留下,第二天人就不见了。
“那么就此决定。你们从那边出去。”
维持着恭顺的姿态,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在任务分派完毕后,转而向我走来,停在我面前。
“克莱儿,你跟我走。”
他吩咐道。
“我”自然无理由违抗。默默排除突袭与逃跑的选项后,我决定静观其变。毕竟“我”可从未让他失望过,反是赞许有加,甚至意图举荐“我”给司掌傲慢的使徒。
他没理由除掉我。
跟他身后走到门口时,他抬手拦住了我。
“离开前,脱下圣袍,” 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我们不能被那些愚昧的凡人得知身份。”
想到他袍下的面容,这种做派无可厚非,这几年过的日子差到连饭都吃不起,加入了邪教,还当上了管理者,不转变态度才是奇怪的事情。
“我们去和另一处据点接头,交换消息。”
褪下红袍的他是一个标准的“普通人”。
任谁看去,都会把他认为是一个生活在底层挣扎的普通人,而不会与疯狂的邪教徒联系起来。
在如今的末世下,这般模样,反倒成了最完美的掩护。
踏过几级覆满苔藓的台阶,待眼睛适应了光线,我们已将巷内的黑暗甩在了身后,置身于街道之上。
——很符合我对这类组织据点的刻板印象,可如若他们已经光明正大到在阳光下行走,那才是真完蛋了。
这里比此前城市稍好,至少未见倒在路边奄奄一息的人,也没有当街抢劫的暴徒。然而行人的脸上仍是同样的麻木。
“克莱儿”,一个为救治患了源血病的妹妹而加入邪教——归一教的少女,她的乐观倒是与他人形成了反差。
只不过教义的荼毒污染了她纯洁的心灵,那虚假的希望使得她狂热地追逐着一个近乎不可能的未来。
创造一个美好而和平的新世界。
而现在她的一切,连同她的记忆,她的身份,她的社会关系,都成了我伪装的基底。
没错,是“覆盖”。先前记忆的破碎,源于我尚未完全接管这具身体。但就在不久前,一份比我记忆多出十几年的记忆和“奈丝妲”的记忆混在了一块。
若非我一直坚定自己是“奈丝妲”这一认知,绝对会分不清自己是谁。
“不死”的代价?每次死亡,便会多承载一个人的记忆与身份……
很难说哪天我不会受其影响。
应对之法的寻找得提上行程了,或许归一教在这方面有些造诣?
思索间,我侧身从人群夹缝中穿过,人声鼎沸中,他们围观的方向是归来的一队半龙骑士。
圣辉骑士团。
我收回目光,重新落到前方那名撞到人后会卑微道歉的男人身上,他派给我们的任务是探查骑士团的动向,并确认驻守巨龙的警戒程度,以便后续行动展开。
而我们即将交换给另一方的,是关于“传承仪式”的最终结果——即断罪圣剑,薇娅曾用之剑的新任使用者。
薇娅没理由主动放弃圣剑。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在灾厄邪龙战役中身受重伤,实力下滑严重,才被迫启动这个仪式。
但这都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克莱儿”记忆里,那个新任使用者,有着金发金瞳的少年——
米迦尔。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行过两条街道。
中年人走进一家商铺,与店员对了暗号。那店员立刻唤人来接替自己的位置,随后便将我们引入一道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