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深不见底的水中缓缓浮起，耳边雨滴敲打石板的声音也渐渐褪去。
艾莉亚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处在一条光线昏暗的走廊之上，冰冷的石壁使她不住的打了个寒颤，潮湿的霉味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
【命运回响建立，身份：艾拉·兰尼斯的贴身女仆……】
一行金色的小字被投射在了她的视网膜之中，随即又迅速消失。
左臂的伤痛已然消散，被雨水打湿的斗篷也换成了一身粗糙的亚麻布女仆裙。
“……这就连接上了？”
艾莉亚低头看了看这身装扮，脚下的水洼倒映出了自己的模样。
“和之前的我没啥区别嘛，这算什么地方？模拟器？”
她满怀好奇的摸索着周围的一切，所有的触感都是那么的逼真。
“卧槽，这沉浸式的体验，连工作服都给我配发了，可以啊！”
就在艾莉亚四下张望的时候，几个吵吵闹闹的女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围了上来。
“喂！新来的！”
艾莉亚刚扭过头去，一个铁盘子就被强行塞到了她的手中。
“新来的！今天你去给艾拉小姐送吃的！”
为首的女仆嫌弃地指了指走廊尽头。
“为什么？”
“废什么话！我们才不去呢！”
艾莉亚还想反驳些什么，就被女仆们七手八脚地推进了阴暗的走廊深处，身后传来了她们的窃窃私语和混合着同情与庆幸的轻笑。
踩着吱呀作响木楼梯，艾莉亚一步步的向着众人避之不及的房间走去，周围的空气也逐渐变得冷清，一扇落满灰尘的木门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一想到要给刚刚追杀自己的敌人送饭，艾莉亚就觉得膈应。
“不知道那本书让我变成艾拉的贴身女仆有什么用……”
咚咚咚——
出于礼貌，艾莉亚还是象征性的敲了敲门，可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她试着推了一下，门没锁，一股混合着药味和陈旧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很大，却格外的空旷，除了家具比自己庇护所里的东西看起来奢华之外，也基本上没啥区别了。
唯一的窗户被开得很高，只能投下有限的月光，一个瘦小的身影背对着自己，坐在轮椅上，面朝着那扇高窗，一动不动，那头金色的长卷发在这样的环境中，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这应该就是加入教廷前的艾拉……
艾莉亚放轻脚步，将托盘小心翼翼的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尽量用恭敬的语气说道：
“艾拉小姐，您的晚餐，”
艾莉亚这才借着光线，看清了盘子里的东西——几块面包和一杯清水。
“活该……”
看着这些难以入口的食物，艾莉亚心里窃喜。
“谁叫你追我来着！”
轮椅上的少女没有任何的反应，像一尊精致但毫无生气的人偶，皮肤白皙，睫毛低垂，那双在现实中如同湛蓝湖水般清澈的眼眸，此刻也只剩下了空洞。
就在这时，房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
一位神态严厉的女人闯入了房间，锐利的目光越过艾莉亚，直勾勾的盯着艾拉的手边。
顺着看去，艾莉亚依稀看到了一本已经被翻卷边的破书。
“艾拉小姐！”
女人的声音沉重而又刻薄。
“和您说了多少次了！这些外界的知识，只会浪费您的时间！作为兰尼斯家族的长女，您可是要成为圣女的！”
说着，她从艾拉的手边抢过破书，粗暴的动作让她小小的肩膀几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
“666，什么传统老家长，看点儿课外书就闹麻了……”
艾莉亚鄙夷的“啧”了一声，好在女人的注意力并没有在她身上，训斥还在继续，唾沫星子几乎都要溅到艾莉亚的脸上。
“看来，您今天的所作所为表示您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似乎是骂累了，女人的视线瞄到了艾莉亚刚送来的，冰凉的晚餐。
“……今天您先不要吃饭了，好好反思一下，什么才是您真正该做的！”
她冷哼一声，甚至将那本就可怜的食物也从艾拉的身边夺去。
“……”
艾莉亚目瞪口呆的杵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就应为偷看了一本课外书，连饭都不让人吃了？
愤怒充斥着艾莉亚的内心，可她现在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小女仆，她什么都做不到……
夜幕彻底降临，艾莉亚躺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女仆间，但是床铺却格外的柔软，比自己那个小窝的破床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是艾莉亚睡不着，艾拉那空洞的眼神和死扣裙摆的手指仍历历在目。
“关我什么事儿……她自作自受……”
艾莉亚试图说服自己。
“这些只是那本《箴言录》的模拟罢了……都是假的……”
她用枕头蒙住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去代入自己的感情。
对哦，那本《箴言录》不是说，需要和艾拉建立命运回响吗？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的坐起身来。
“如果把这本书当成一个大型的GalGame，岂不是要让艾拉对我的好感度拉一些，才会给我奖励吧？”
看了看床头柜上自己的那份没动过的晚餐，一个点子在艾莉亚的脑中渐渐成型。
“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不是欠她的，现实里面追着我杀，到了虚拟世界了，还要从我这儿抢口粮！”
她端起盘子，掌了一盏小灯，再一次迈向了那漆黑的走廊，踏上了那被腐蚀的木梯。
推开房门，里面一片漆黑，借助微弱的月光，艾莉亚勉强看到床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睡着了嘛？”
艾莉亚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将食物放在桌子上。
就当她犹豫要不要叫醒艾拉的时候，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啜泣。
艾拉，她没有睡着。
艾莉亚的心想被什么东西一把掐住，试探性的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艾拉裸露在外的肩膀。
冰冷，毫无生机的冰冷。
艾拉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般，泪眼婆娑的望着艾莉亚，脸上写满了惊恐和无助。
“看什么看，你不是没饭吃吗。”
艾莉亚笨拙的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
“放心吧，我不是从厨房偷的，我今天没胃口，倒了也是浪费……”
见艾拉迟迟没有动静，艾莉亚无奈的补充了一句：
“放心吃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那个老婆子要是知道我偷偷给你送饭，我也得嘎巴一下死你面前，所以，我们算是同伙吧？”
艾拉颤颤巍巍的探出小手，接过食物时不可避免的与艾莉亚的手指相碰，冰凉的触感让艾莉亚微微一怔。
艾拉偷偷的抬起脑袋，眼边还挂着几滴泪珠，但原本空洞的眼睛里，却有了一丝光辉，她动了动嘴唇，似乎像说些什么，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好了好了，肉麻的话就不要说了，快些吃吧，吃完我得把东西都端走，别让其他人发现了，我去门口给你望风。”
艾莉亚逃似的离开了艾拉的房间，心中的波澜久久不能平静。
或许，自己就应该这样，去做些什么？
……
教廷的一个小房间里，见习圣女艾拉·兰尼斯正坐在轮椅上，就着微弱的烛光，翻阅着一本厚实的教典。
凯瑟琳此刻站在她的身后，大大咧咧地帮她梳理着金色的发梢。
“洗完澡的艾拉身上，有股固特的香气哦。”
“好啦，别贫嘴了，哪儿有什么独特的香气，不过是皂角的味道罢了。”
艾拉扭过脑袋，满眼都是温柔的笑意。
“快点休息吧，明天是难得的休息日，你有什么计划吗？”
凯瑟琳将手中的梳子放到一旁，习惯性的，如同对待妹妹般的拍了拍艾拉的肩膀。
艾拉刚想说些什么，一股无比熟悉的暖意从凯瑟琳的掌心传来，透过薄薄的的睡衣，直达她的大脑。
如同一道惊雷在她的神经中枢炸开，视野内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褪色，旋转，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副从未出现在她记忆中的画面。
那是她曾经被囚禁的房间，一只温暖的小手如现在这般拍打着自己的肩头，紧接着，一头在月光下泛着微亮银光的蓬乱短发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呃……”
艾拉猛的捂住额头，强烈的刺痛感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艾拉！你怎么了！”
凯瑟琳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赶忙冲上前扶住了她的身体。
艾拉奋力的喘着粗气，像是有一只大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脑海中的回忆是如此的逼真，逼真到肩膀的暖意似乎真的闯入了她的心房。
可那是谁？回忆中的那个头发，是谁！
混乱，惊鄂，让凯瑟琳的关切都飘的如此遥远。
“今天追逐的那个魔女……”
艾拉突然想到了！那个魔女，也有这样一头扎眼的发色！
“艾拉！艾拉！”
终于，在凯瑟琳不断的呼唤下，理智重新夺回了她的身体主导权。
“你怎么了！”
“唔，没事儿，就是有点倦了……”
艾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强撑着对凯瑟琳挤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但内心的惊涛骇浪却已汇聚成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那个银灰色的身影……我必须知道那是谁！
“明天……”
她几乎在喃喃自语，目光却不自觉地投向窗外贫民区的方向，
“我自己出去透透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