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茜娅的房间。
西恩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但从未像这般忐忑。
都说巨龙爱金银珠宝，但露茜娅的房间却没有多少金币和宝石，有的只是摆满墙壁的书籍，以及一个个衣服架子。
面积不大，有着一个书桌，一个落地镜，一张靠窗的床，这是龙巢里唯一有窗户的房间，其他地方过于深入山内，无法开窗。
这个房间和露茜娅一样，一如既往，多年的光阴没有带来改变。
上一次的变化还是西恩刚来的时候，露茜娅把小床改成了大床。
他们一起睡了三年，直到西恩不再害怕山巅的雷暴。
露茜娅喜欢各种漂亮衣服，每天都要换一套。
现在的露茜娅就是一套白色的公主裙，屈着膝盖，看着一本魔法书。
“把衣服脱了，上来。”
露茜娅放下手中的书，拍了拍床。
西恩没有多说什么，这是每周的例行公事。
他脱下沾满汗渍的衬衣，露出下面的肉体。
肌肉饱满，身体匀称，很健康，充满美感。
如果忽视那一条条纵横交织的伤痕，伤痕泛着淡红的光，带有毁灭的恐怖气息。
当年西恩靠着父亲的护符侥幸在龙息下存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龙炎带来了诅咒，并一直折磨着他。
西恩爬上露茜娅的床，盘腿坐在露茜娅前面。
露茜娅从床头拿出一瓶圣水，直接浇灌在西恩的背上，冰凉的小手贴上来，将圣水抹匀，带着魔力，疏导诅咒的毁灭力量。
红色伤痕接触到圣水，发出“滋滋”的烤肉声音，冒出缕缕白烟，剧痛很快到来，西恩不由得闷哼一声。
“疼吗，西恩？”
窗子没有关上，风暴又在外聚集，狂风呼啸进来，吹动银色的发丝，轻轻拍打西恩的背。
“不，不疼。”
西恩的牙齿都快咬碎了，手指攥进了肉里，但现在的他不想在师傅面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
露茜娅轻笑一声：“小屁孩嘴还挺硬，就这么想受苦是吗。”
但露茜娅的手还是轻柔了下来，一丝冰元素的力量攀附上伤痕，冰冷的感觉缓解了西恩的痛苦。
“龙炎的诅咒又严重，你没按时吃药吗？”
“没有，我都按时，吃了，师傅的话，我不敢，不听。”
苦痛已经攀附着西恩，让他的话断断续续的，一口气说这么长一句话，已经耗费了他极大的气力，现在正不断大口喘气。
“看来我们去寒冬镇之前，还要先去找莫里主教。”
西恩抿着嘴唇，他想到了莫里主教那张贪婪的脸，每一次治疗，都要耗费师傅无数的金币。
“不，我不需要，莫里那条贪得无厌的老狗，他就是一个庸医！”
他顿时有些着急，说话都顺畅了起来。
“明明师傅好不容易攒出一点金币，却都要进莫里的兜里。”
露茜娅“噗嗤”一笑，笑声带着发丝，带着淡淡的花香，勾着西恩的鼻尖。
“你这是在担心师傅的钱包吗？”
“虽然莫里主教的收费很高，但他的治愈神术，也确实是这奥德弗领最好的，即使是王都的红衣大主教，可能也就是这个水平了。”
治疗接近尾声，灼烧的痛楚在疗愈法术的作用下迅速消退。
“可是……可是，师傅你可是巨龙，不仅金币这么少，还要把金币往外送，巨龙没了财宝，这怎么行！”
“金灿灿的金币我当然喜欢，但我毕竟和那些庸俗的龙们不一样，我已经有了最大的财宝。”
“但是，莫里老狗对你……图谋不轨！你不知道，他那色眯眯的眼神，简直就像一条发情的公狗！”
西恩憋红了脸，他终于把自己内心所想给说了出来。
西恩的这番话出乎露茜娅的意料，她被震惊得说不出来话来，嘴巴形成了“O”形。
这是西恩这小鬼第一次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但露茜娅并没有当回事，只认为这是小鬼对自己的依赖。
毕竟自己的前世的时候，年龄尚小的时候，也会站在母亲的前面，对别人说：“妈妈是我的，你不要靠近妈妈！”
想起自己以前的黑历史，露茜娅不由得轻轻地自嘲一笑。
西恩不解，他不懂自家师傅为什么又笑了起来。
“好了，今天的治疗就到这了，快点出去，别打扰师傅看书了。”
露茜娅停下手里的活，一脚就给西恩踹飞出去。
好在西恩皮糙肉厚，地上也铺着软绒毛毯，他没有什么大碍，马上就扶着床沿，爬了起来。
西恩身上的伤痕已经不再泛着红光，现在看来，还有种野性的美感。
又欣赏了两眼徒弟的匀称肌肉，露茜娅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已经看不出这就是十年前那个瘦小小男孩了。
虽然露茜娅自己是个懒狗，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不锻炼，但她对徒弟训练可从不怠惰。
严于待人，宽于律己捏。
西恩撑起身子，还想说什么。
一只包裹着白丝的樱足踩上了西恩的腹肌。
“好了，别说了，我会注意的，绝对不会让莫里有可乘之机，你把师傅当成什么人了，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吗？”
低头看去，那白色中透着淡粉，顺滑的触感，一下让西恩大脑空白，说不出话了。
直到他走回自己的房间，才清醒过来。
……
西恩离开后，房间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露茜娅将床上散乱的书籍重新叠好，插上书签，摆回书架。
在书桌堆砌的杂物之中，露茜娅挖出了一尊巴掌大小的雕像。
雕像是一条人形龙，神态既慈祥，又威严。
她将雕像摆正，双手合十。
对于露茜娅来说，神明这种东西，只有要用的时候才有用，奉献虔诚什么的，要用的时候再给也不迟。
反正神明也不会在乎。
“尊贵的龙神啊，我莫名收到已死之人的来信，这也许是恶魔的恶作剧，也可能是亡者归来，此行注定不会平常，但我别无选择，龙炎的诅咒日益严重，我不会放过任何希望。”
“您虔诚的信徒，露茜娅·艾诺·多里安诺克斯，将因果如实禀报，祈求您的庇佑。”
露茜娅祈祷完成，把雕像重新擦净，拭去灰尘，然后摆在了书桌显眼的位置。
她也不知道神明收没收到，但应该是知道的，毕竟龙神的信徒也不算多。
关于来信的事，露茜娅其实没有和西恩讲完全，她决定去探访已故笔友的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信上写了，自己的那位笔友，找到了解决龙炎诅咒的办法。
突然，桌上的笔自己竖起，在纸上写了一句龙文：
面壁脆弱，大灾将至。
露茜娅沉默不语，这是龙神第二次回应自己。
第一次是在收西恩为徒之后，龙神在梦中降下预言：
屠龙之人终归屠龙之路，执着之情终伤执着之心。
做完一切后，露茜娅挥挥手，被风吹的摇摆作响的窗户终于关上。
她凝视着窗外，风暴已然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