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康卡洛斯公司总部大楼、副楼一层训练室。
“喀！——”
一记手刀凶狠地砸在刘若火脸正中，骨裂的轻响后两行鼻血长流。
战斗教练麦莉有点鄙夷地看着刘若火：“……上午的训练到此为止，面部的伤自己去医务室接受治疗，右腿的破裂下午到后勤二处修补。”
“……是。”刘若火捂着鼻子黯然站起，一瘸一拐走出训练间。
“从康复训练结束、开始战斗训练到现在已经三天，她的成果如何？”在刘若火走出训练间几秒后，房间另一边的自动门打开，秦鹏程走进来问。
“完全不行。”麦莉多少有点鄙夷地朝着刘若火走出的那扇门瞟了一眼：“她很聪明，动作要领在训练教学时掌握得很到位，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斗志——一到模拟战就畏畏缩缩，可以攻击、反击的机会从不抓住。”
秦鹏程看了看麦莉：除了丰满的前胸以外，褐色的皮肤与紧身衣包裹下的健硕紧致肌肉，实在很难将她和生理性别直接联系起来。她一头干练的短发，面容姣好清秀，但配上金刚芭比的身形，乍看下怎么都觉得诡异。
“斗志啊……”秦鹏程低声念叨着：“同样是失去重要至亲，她和你的反应居然相差如此之大。或许需要通知人事部聘请一位心理学家进行辅助分析。”
“……就你开的那点固定工资，如果有得选、鬼才会来！上次出任务的报酬什么时候能结算给我？作为‘泛魔法特区商业联合体’核心公司的康卡洛斯、不是整个魔法特区最有钱的企业吗？当初我就是看中这一点、才紧赶慢赶加入你这破公司的私人武装‘FDK部队’的！结果不仅杂事一大堆、连保底工资和任务报酬的发放都不及时！”麦莉一脸怒气向着秦鹏程逼近两步。
“想必人事部在入职的时候就有和你说清楚过。”面对麦莉的诘问、秦鹏程淡然微笑：“保底加额外激励的模式比起固定工资，更有成长性、也更具有挑战性，其中包括根据公司资金状况灵活变动的酬劳结算时间……终端扫一下，我给你转信用点数。”
见自己的说辞反让麦莉的脸色更加阴沉，秦鹏程耸耸肩、见好就收地从大褂侧口袋里掏出一台终端机，小按几下对着麦莉伸出的手腕凑近。
“……收到。”麦莉确认了自己腕表式终端上跳动的信用点数字，拿起放在墙边地上的运动饮料灌了几口。
…………
宿舍。
鼻梁骨的破裂已经在医务室接受过治愈魔法，但鼻血还没有完全止住。
鼻孔中塞着的棉球已经换过两次。刘若火坐在床上，双手抱膝、两眼无神地盯着自己的脚。
她在回想过去父亲对自己说过的话：
“……小火，你听好，不管是学校还是外面，有遇到什么事情或者有人欺负你，一定记得先跑开、跑不掉就喊救命，回来以后告诉爸爸，记住了吗？爸爸会一直保护你的！”
——从小到大，刘若火听得最多的、就是刘父的这段承诺。他也履行得非常好，以至于小学毕业时，和刘家关系很熟的语文老师半开玩笑地说过这么一句话：“人家孩子写作文讲自己是温室里的花朵，那是比喻句；你家小火这么写是陈述句。”
刘若火三岁那年，母亲因生育弟弟刘水难产而死。幼小的刘若火不能理解“为什么妈妈不见了”，只依稀记得爸爸把刘若火轻轻拉到弟弟刘水的摇篮前，一边笑一边流着泪：“妈妈飞上天去了，爸爸会好好照顾你们的，连妈妈的份一起……”
刘轭角说到做到。从那时起、他对刘若火姐弟的照顾堪称无微不至。从小到大，刘若火没有操心担心过任何事：爸爸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自己只要听话照做、当个“乖乖女”就行。
所以，面对困难和危险，刘若火的潜意识选项永远只有一个：跑、然后找爸爸。这道选择题的答案从未出错过，直到那个梦魇般的瞬间……
她接受当前的残酷现状已经竭尽心力，根本不知道麦莉说的“勇气”是什么——习惯按照别人要求去做的她，对“自己决策、自主战斗”完全没有概念。
塞着鼻孔的棉花又吸饱了鼻血，重颠颠的。她无言地下床换好棉球，再仰面倒回床上，两行泪无声地决堤：
我又惹麦老师生气了……三天里她发了不知道多少次火，已经记不过来了……但是……反抗究竟要怎么做，斗志又是什么……从来没有人教过我啊……
…………
一个月后、训练间。
整整一个月的严酷战斗训练里，即使麦莉对刘若火的性格相当厌恶、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才能和毅力确实优秀。只可惜这些进步仅限普通训练，一到实际对战就拉胯。
这天下午，对刘若火的战斗训练按照既定的时间安排，在下午两点正常开始。
“还差10分钟三点……休息一下，喝口茶。”麦莉看着面前勉强站立的刘若火，“啧”了一声，随手丢过去一瓶冰茶。
“……”刘若火没有伸手去接、也没有躲开，被那瓶冰茶轻轻砸在肩上、顺势向侧边倒了下去。
刚过去的一个小时里，她被拳打脚踢得满脸青肿、即使被改造植入魔能人工体的金属四肢上、也有不少不同程度的破裂与破损。
“……喂，上面的小气鬼，她还活着吗？”麦莉一脸烦躁地抬起头。训练场上方的落地观察窗内，秦鹏程正在俯视这一场写作训练、读作殴打的互动。
“没事，各项生理指标良好，只是短暂失去意识而已。推荐你换一种形式给她喝那瓶冰茶。”秦鹏程的声音从天花板角落的扬声器里传出，带着一种奇怪的失真感。
“……这可是你说的。”麦莉弯腰拾起冰茶，拧开瓶盖高高举起，浇在刘若火的脑袋上。
冰水刺激下，刘若火勉强睁开眼睛、见麦莉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看到刘若火醒了，麦莉丢开饮料瓶、一把抓住刘若火颈口的衣服，将她拎起举着、两脚几乎离地。
“你究竟是在耍我还是真傻？”麦莉的声音冷沉得有如冬夜之石。
“麦老师，我……不懂……”刘若火尽力睁开已经被打肿的眼眶从缝中看出去，发现麦莉的神情前所未有地可怕。
“……总裁，所有损坏我会照价赔偿，麻烦允许我释放一下工作压力，我现在非常火大。”这句话虽然声音很低，但麦莉知道，通过自己手腕上的终端、控制室里的秦鹏程听得一清二楚。
“行吧，别打死了。”秦鹏程表示许可之后，随手按下了收音关闭按钮。如此一来、之后训练室中发出的声响将不再被记录。
“喝！”麦莉顺手一个过肩摔将刘若火摔在地上，左拳毫不留情地跟着锤下去。
“……！”在被摔到地面上的瞬间，刘若火反射性地一个侧翻、稳住身形后一个小跳拉开距离。
一声爆响，麦莉的拳狠狠地砸下，在合金制成的坚硬地面上锤出一个清晰的拳印，拳印边缘甚至有少许开裂的毛刺。
如果没有躲开，麦莉这一击能直接在刘若火的身体上穿个洞。
“什么嘛、这不是躲得很好吗？”麦莉一甩拳头，抛去粘在拳头表面的金属碎屑：“不把你往死里逼，你就不肯认真是吧、小**？”
“麦老师……不……我……”刘若火想解释，但立刻发现、面前的这个人根本没有听自己说话的兴趣。
“用你的拳脚来给我说法……谢谢！”
话音未落，又一记直拳冲向刘若火的胸口，破空声显现出的力道至少可以打断几条肋骨。
“！”刘若火神情慌张地手足无措，但在被这一记重拳击中胸口之前，她双臂交叉在身前、双腿摆成弓步，以非常标准的抗冲击防御姿势挡下了这一击。
“……防得不错！”麦莉略感意外，那股恨其不争的愤怒消去了不少、片刻之前满溢的杀气也收了起来：“记住你刚才的反应！训练继续！”
“是！”刘若火大声应道。
接下来的训练时间里，刘若火的战斗节奏越来越好、与往日扭扭捏捏的打法大不相同。虽然技法生涩、反应迟钝，但面对麦莉放慢了节奏的进攻，刘若火基本都能抵挡得住；偶尔一两下还击，时机与方式的选择也很到位。
拳来足往中，麦莉的神情越来越和善与认可，而刘若火的心中愈发忐忑不安——虽然躯体正在剧烈活动、但她的意识没有下达任何身体指令！她的身体在自行动作、那敏锐的攻防根本不是自己的战斗意识能做到的反应。
恍惚之间，刘若火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自己的大脑不再被自我意识完全占据，一个空洞在意识空间里无形产生、越来越大，并且正在发号施令操控着身体行动。
这一切与自己毫无关联：目标位置形态快速变换的视觉、充满汗水飞洒味道的嗅觉、肢体剧烈碰撞的触觉……这些信息全部绕开了自己的意识、向着那个空洞中流入，随后一条条运动指令从那里发出、控制着身体的下一步动作……自己的意识像是被鬼压床一般无能为力。
“好！到此为止！”随着口令，麦莉停止攻击，后退两步与刘若火拉开距离。
——意识中的空洞瞬间消失。重新掌控身体的刘若火没站稳一个踉跄、以一种非常奇特的姿势俯倒下去。过了好几秒，她才用一种非常笨拙的、几乎只在初学走路的婴幼儿身上才能看见的奇怪姿势爬起来。
“……算了。鉴于你是第一次进行这个程度的剧烈实战，收势失衡也正常，但不许有下一次。”
麦莉看了看刘若火、用一种混杂了勉励和疑惑的微妙语气叮嘱道，然后自顾自离开了训练间。
见麦莉离开，刘若火瞬间松弛，重新跪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刚才的体验究竟怎么回事？控制着我的身体的究竟是谁？还是什么？
“你刚才体验过了‘精神剥离’状态，对吧？”不知道什么时候，秦鹏程从控制室走到了训练间，站在刘若火身前问道。
“…………”刘若火没有出声，算是默认。
“MPD-CC Combat AI、‘多点分布协同运算战斗用人工智能’——这是刚才控制住你身体进行战斗的程序名。原本只是为了应对在极端战斗条件下，即使脑部被攻击导致缺损，也能控制躯体进行基础战斗的一组指令，规则编写相当粗糙……当初制造这些魔能人工体的时候，因为硬件存储空间还有冗余，基于充分利用的考虑顺手塞进去的算法，没想到竟然能通过人类大脑潜意识进行自我优化迭代、还呈现出类似章鱼肢体的自组织现象……太惊人了，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无视听得云里雾里的刘若火，秦鹏程的语气像无意中捡到了一亿现金一般开心：“简单来说、这些魔能人工体部件这一个月内也在跟着你的脑子一起学习，而且在刚才的小考中、成绩比你的生物意识原人格优秀得多。”
“……我明白了，谢谢您跟我解释这些。”刘若火的表情僵硬而扭曲。面对如此自然的贬低，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什么表情来表达。
“既然观察到了这一人工智慧体的形成，你的客观价值极大提升。”秦鹏程继续说，话语中的愉悦程度又再上升了一层。他抓起控制台上的话筒：“苏夜，将实验体685号的项目优先级提升到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