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慧体……
回到宿舍冲过汗，刘若火躺在床上反复琢磨这五个字。
按照秦鹏程的解释，那些在意识空洞中控制自己身体战斗的存在，只是一些基于输入信息和既有条件进行战斗的规则集合。
……但刘若火并不这么想。在训练那不长不短的十几分钟内，除了那些条件反射式的动作以外，好像还有什么其它的东西在意识之海中浮动。
先前在战斗中没有余裕观察和思考。现在想来，脑中的那个部分与其说是意识空洞、更像是忽然出现并占据了意识空间的一个……卵。
……对，是卵。
找到了合适的词后，刘若火惊讶地发现没有比这更贴切的形容——那就是一粒意识中巨大无比的卵。明显有什么存在正在那颗卵中孕育，冥思中的刘若火甚至能感受到一种奇怪的胎动，似是破壳而出之前的挣扎。
……太蠢了。
想了一会儿，刘若火自嘲地摇摇头：魔能人工体中自带无数传感器用以监测维持运行状态。如果有什么额外的存在诞生，比起自己这个废物、秦鹏程肯定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胡思乱想没有任何用处。
比起想这些事，还是想想要用什么洗头吧……刘若火从床上坐起身。
自从被改造成了这副身体、刘若火的发质就一落千丈：原先她的头发又细又柔顺光泽，同学朋友全都羡慕得不行。而现在，为了维持这些被植入异物的运行，每天必须服用的一大把药物无情地摧毁了刘若火的发质——发黄、干枯、分叉，且头皮几乎在无止境地出油。
刘若火拿出盆，向生活区超市走去。
康卡洛斯公司大楼总体呈L型，短边那一横为副楼。生活区超市位于副楼三层、货品相当齐全。
现在是下午16点20分，超市里除了刘若火空无一人。由于全程自助（包括结账），连工作人员都没有一个。
日化用品货架前，看着种类琳琅满目的洗护用品，刘若火和前几次来时的反应无甚差别、依旧一脸茫然：每种洗发水上都有标明特定的功能方向，如控油、去屑、滋养等。但刘若火试用过的好几种，无一不是对应功能起效了、其它方面失控了：如控油款引起了大量头皮屑，滋养款改善发质却让头油更加泛滥等……
……又想起爸爸了。
看着随手拿起的洗发水，刘若火怅然若失。过去，自己的每一件生活用品都被爸爸安排得妥妥帖帖。妈妈难产过世后，爸爸心细如发地完美继承了妈妈在家务上的所有细节，以至于有时候刘若火有一种错觉：妈妈并没有离开这个世界，只是变成了灵魂和爸爸合而为一了。
几滴眼泪滴到洗发水瓶子上，刘若火没有哭出声，只是怔怔地任由眼泪滚落。
沉默地哭了一会，刘若火闭着眼从货架上随意拿取了一瓶洗发水和一瓶护发素，结账后走出超市。
超市出口处对面是一排落地玻璃墙，为走廊提供充足的自然光照。墙根下、一排绿植花圃向两端延伸开去。斜对面有一片摆放着桌椅的休闲区，一名少年端坐在椅上，正在对着画板描绘那片绿植。
清秀——这是刘若火看到少年侧脸的第一印象。他捏着画笔的手如此温柔，专注的眼神充满知性，引得刘若火一阵恍神：临近傍晚的夕阳为少年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正在绘画的他仿佛亦是画中之人……
当刘若火回过神来，她惊觉少年停下了笔、正转过了头看她。
两抹绯红迅速掩上刘若火的双颊，她扭捏着别开视线、试图寻找去处安放那无处可藏的羞涩。少年却忽然微笑，用手势示意刘若火不要动，然后拿起画架上的素描本翻过一页，对着刘若火仔细端详起来。
刘若火反应过来：少年打算让自己当他绘画的模特儿。她局促地捋了捋侧发，摆了个尽量自然的姿势，面上浮起有些欣喜的笑容。
少年画得很快。不到十分钟，他拿起素描本站起来，朝刘若火走近。
“……”刘若火低着头不敢出声，脸颊已红得发烫。
“你看看，画得还好吗？”少年大方地将素描本递过来。
刘若火小心地伸出手接过，仅看一眼就被少年的画抓住：画中的她格斗训练后的狼狈细节全被略过，扭捏僵硬的神情替换成了闭目沉静的微笑——宛如美之女神缪斯将她放入治愈泉水中温柔地净化了一遍。
“好美……”刘若火喃喃自语。一时，她竟无法从画上的自己移开目光。
“谢谢你能做我的速写模特。我叫秦思煌，如果想到了什么容易联想的谐音也没有关系，因为就是你想到的那样。”秦思煌微笑着自我介绍。
“扑哧”——听到这个名字，刘若火没忍住笑出了声。至此为止的尴尬与生涩都在“秦始皇”的谐音联想中被打破了。
“啊……我是——”抹抹笑出的眼泪，刘若火正想自我介绍，眼角忽然斜到左肩向下的铭牌。
“……”刘若火反射般地抬起手捂住铭牌，同时不自然地别过脸去——她希望秦思煌没能看到，但他既然是名画者、对细节的观察力必然不会漏掉这么明显的信息……
“不用遮掩，我不会在意的。告诉我你的名字吧，你真正的名字、成为实验体之前的名字。我在这里没有年龄相近的伙伴，你能和我做朋友吗？”
说着，秦思煌对刘若火伸出手。
“刘……刘若火。”
刘若火再一次低下头，有些拘谨地与秦思煌握手。
这是她成为“685号”后，第一次向人说出自己的本名。从噩梦时刻开始直到现在、她第一次感觉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出现了一束希望之光。
两人聊了一会，秦思煌带着歉意看了看表，说：“晚间课程的时间快到了……我的个人行程安排很……不稳定。以后我们就在这里碰头、好吗？我会尽量常来。”
刘若火应了，挥手目送着秦思煌走远，心中满载憧憬。
…………
日复一日的训练和与秦思煌偶尔的难得会面中，两个月悄然滑过。
麦莉对刘若火跟上训练进度的战斗能力逐渐满意，但刘若火清楚地知道背后起作用的真实原因——需要主动战斗时，她会在意识中打开通向巨卵位置的那个“洞”、让魔能人工体接替自己动作。
起初她还有些恐惧、生怕卵中会孵出什么可怖的怪物彻底吞噬自己的意识……可随着时间过去，洞中巨卵并没有什么动静。甚至，随着她与它逐渐熟悉，她仿佛能感知到一股温暖亲切的波长从卵壁发出……像弟弟刘水当初呀呀学语的时候、挪着小脚步来到刘若火旁边、奶声奶气地喊着“姐姐、抱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