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后，训练室。
麦莉与刘若火正在激烈对战。刘若火的表情依然是那副麦莉一看就火大的怯弱畏缩，可她的攻势反如夏季台风一般狂暴，充满了违和感与不协调。
攻防之间，刘若火一拳打出，麦莉侧身躲过，顺势抓住刘若火的右臂来了个过肩摔。
“喀啊！”刘若火在冲击下反射性地嚎叫道。
这一击的力道如此强劲，如刘若火不是受改造过的金属脊椎，此时必然因脊椎断裂瘫痪了。
“……到此为止。”靠墙站立的苏夜按下计时器、同时发出停止信号，数字停留在14分28秒。
“……虽然是我自己教出来的……没想到你能变得这么难缠啊……小**。”麦莉喘着粗气踢了躺在地上的刘若火脑袋一脚，随即被苏夜上前拉开距离。
“超过合格时间基准4分28秒，是目前为止取得过的最好成绩。恭喜你，685号。”苏夜放下手中的计时器和数据板，上前拉起刘若火，顺手整了整她的头发。
“……谢谢。”刘若火乖巧地站在原地。虽然她比苏夜略高一些，然而目前的场景中，相互的依从关系一望便知。
“调教这破小鬼的事到今天为止对吧？终于结束了。要不是看在报酬的份上，才不想接着破差使……685号！”麦莉一边擦汗一边小声嘟囔，忽然大声对刘若火喊。
“到！”刘若火被吼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地绷紧立正。
“你可是我教出来的，不管你是作弊了还是怎么的、以你现在的实力，别给我随便死了……听到没有。”
麦莉走到刘若火面前，不轻不重地扇了她一耳光，然后转身向门走去：“你们俩接着过家家，我要去找那姓秦的要账。回FDK前如果没让他现场转账，到下一次来总部之前他绝对会装作不知道。”
待训练室的自动门关上，刘若火才从紧绷中放松下来。
“战斗训练到今天全部结束。麦莉将回归FDK部队原建制，以后在公司大楼里也碰不到她，你不用这样紧张。”
看见刘若火的神情，苏夜安慰道，同时将计时器和数据板收起：“下午你是要去见‘他’吧。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再换装。”
“嗯。”刘若火点点头，跟在苏夜身后。
苏夜虽然平日冷静、不苟言笑，但这半年，从训练到生活各方面都把刘若火照顾得很好。第三个月时，她甚至注意到刘若火关于发质维护的苦恼，推荐了最适合她的洗发水与护发素，偶尔还给她洗头梳头。
在苏夜的照顾下，刘若火找回了过去那种熟悉的依赖感，偶尔竟还会想“现在的生活也不差”……
刘若火跟着苏夜来到用餐区。
苏夜为刘若火点了她喜欢吃的灸牛肉条套餐，自己拿了一份当日标准套餐。
两人坐下打开餐盒。苏夜看着刘若火开心地吃着灸牛肉条，手中的筷子许久没有动作。
直到刘若火注意到苏夜的异常，她才开口说道：“‘最终测试’的事，秦总裁有和你说过吗？”
“唔？没有呀？刚才在训练室里进行的不是最终测试吗？”刘若火咽下一口牛肉，问。
“……没事，等晚上我再和你说，先吃饭。”苏夜生硬地移开话题，开始吃饭。
“……？”刘若火有些疑惑，但眼前的灸牛条和下午的约会让她没有多想。
饭后，苏夜帮刘若火梳洗。刘若火换上了与苏夜一起在生活区选购的穿搭，回复自己曾经的学生少女模样，在约定的时间来到超市出口的休闲区。
秦思煌等在那里。与平时的炭笔速写不同，今天他带了水彩用具。他递给刘若火一个鲜红的苹果，让她托在手中向上伸出并注视着。
仿生蒙皮很好地遮盖了内部魔能人工体金属表面，刘若火看上去和普通的17岁少女几乎没有区别；在秦思煌帮她调整摆姿时，他完全没发现眼前少女的凝脂肌肤是完全的人造物。
“你好厉害，能维持姿势这么长时间，换我早就胳膊酸得拿不住了。”约过去半小时，秦思煌忽然赞叹。
“……我在对应的实验项目里有锻炼，所以还好啦。”
刘若火微笑着搪塞，心中默默摇头——这两支手臂里早没有任何生物部分了，就算举再久也不会酸。
晚上，苏夜在宿舍里等待刘若火返回。
看着她一脸傻笑、又珍而重之地把一张画稿放进抽屉，苏夜叹了口气，拿起床上的一套完整包装的衣服对刘若火说：“穿上这套任务用服，然后我跟你说关于‘最终测试’的事。”
刘若火脸上的傻笑戛然而止，她苦笑着接过苏夜手中的衣服，向卫生间走去。
半小时后，一辆黑色SUV离开康卡洛斯公司大楼，向夜色中驶出。
在停车场里，刘若火第一次看到总部建筑墙体上的金属立体大字“Comcross”——想必是康卡洛斯公司的正式名称，中文名是对应音译。
大约行驶了二十分钟，苏夜拐下高速，将车停在路边。她离开驾驶座钻入后车，片刻后又下车：她褪去了办公室职员的OL外套，现出内部穿着的、和刘若火一样的贴身任务用服，手上还拎着两条看不出材料的黑色面罩。
“前面的路程只能步行，戴好面罩、跟上我。”苏夜说。
两人在阴影中一路小跑，直到苏夜用手势示意停下。刘若火发现，他们来到一栋三层建筑的侧面，墙体较高位置某处用白漆显眼地刷着三个奇怪的数字：771。
“我们现在在北方占领区。”苏夜压低声音对刘若火说。
刘若火心里突地一跳：根据父亲临死之时传递给自己的信息碎片，北方占领区是魔法特区北部的热点战斗地区。虽然表面上已经被千月教团占领，实际上完全没有建立有效治理、反抗者的小规模战斗一直时有发生……
“这里是原北方势力‘湛蓝之环’的第771支部，现在被反抗组织‘复仇之戒’重新占据。”苏夜继续说：“你的任务是攻入这栋建筑、消灭其中的所有人，方法手段不限——这就是‘最终测试’。”
“……”刘若火的脑子嗡地一响。
攻入、消灭。
这两个词清楚地传达了她被命令将要去做的事。
就像是对刘若火的反应早有准备，苏夜抬手扳过刘若火的脸，让她与自己眼对眼、缓缓说道：“你必须通过，否则回到总部将被拆解销毁——这是秦鹏程总裁的意思。”
说完，苏夜放下手，丢下茫然若失的刘若火，从阴影中向后退去，没几秒便不见踪影。
“……”刘若火仍旧呆在原地。
苏夜传达的意思清清楚楚：杀死这栋建筑中的所有人，否则刘若火自己就会死。
刘若火反射性地抬臂抱住自己，想尖声大叫又不敢出声，浑身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
——怎么办？
客观时间仅仅过去了十几秒，对刘若火来说仿佛长达几个世纪。
忽然，一股熟悉的轻松感从刘若火的心底升腾而起：那个“洞”又一次自主打开，将刘若火的自责、恐惧、无助……通通吸入，随后发出一道激昂的波动，仿佛在刘若火背后拍了一掌。
“你……在鼓励我？”刘若火在内心中嗫嚅着对洞中现出的巨卵说道。这是她第一次尝试与“它”交流。
巨卵中接连响起几声连续的脉动——虽然没有语言，但刘若火感受到了“它”奇妙的肯定与激励，甚至包含一些焦燥与不耐烦。
“谢谢你……我们走吧。”刘若火从墙角站起身，神情变得从容坚定了许多。
“……对敌方据点进行特种攻坚作战时，第一步首先查清巡逻、侦查岗哨所在，并尽可能快速地全部解决、拔掉对方感知威胁的‘眼睛’……”
刘若火口中复读着战斗训练课上学到的内容，灵巧地迅速翻过771支部的围墙，快速掩近一名背对着自己的守卫，一手捂住嘴、一手扳住肩，沉稳地将对方的头部旋转了180度。
颈骨断裂的声响被夜风吹起树叶的沙沙声淹没。略一查看，刘若火拖着尸体的脚、将它拉进园里的冬青树丛，顺手缴走了对方别在腰间的战术匕首。
仅三分钟后，建筑另一侧的守卫被捂住嘴一刀割断喉头，尸体同样藏匿于冬青树丛后。
看了看外装在墙上的铁质楼梯，刘若火略一沉吟，迅捷快速地由此抢上。
……预想中的情绪冲击没有一丝半点。杀死那两名守卫时，刘若火心头萌生出的所有情感都被巨卵吸收，包括恐惧、畏缩、亢奋、激动……等等。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与平时的“代打”不同、这次确实是由自己的意识在操控着躯体，可刘若火有种莫名的解离感——像出窍的灵魂般飘浮，躯体所做的一切都与自己有微妙的距离。“判断-思考-执行”，宛如一个程序在全自动运行。
“……第一次执行歼灭任务竟然有人比我还冷静。”
直到苏夜的声音出现，刘若火才回过神来——此时的她站在771支部一楼的走廊上，脚下横七竖八堆着五具尸体，死状无一例外是被利刃割开喉部，地面已成黑红。
“……”刘若火不置可否地继续站在原地，仅稍微点了下头向苏夜示意自己神志清醒。
“外围2人、楼上3人、一楼5人，共10人。建筑内所有目标均已消灭，685号‘最终测试’通过，任务完成。”没多久，苏夜已确认完毕、下楼回到一楼走廊，对着通讯器报告道。然后她谨慎地拉起刘若火的手：“结束了……我们回去。”
刘若火沉默地被苏夜牵着走向来时乘用的黑色SUV。
夜风仍在吹拂。她能感到心中的“洞”已经合上，但那枚巨卵的活性明显上升，不时出现的波动好似一个婴儿吃饱了、正在发出满意的奶嗝。
“……”刘若火用力地摇了摇头，小跑两步与苏夜并肩，并挣开了她牵着自己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