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铭结算完预付款的几分钟后,对面林荫道的出口处有了动静。
一群同样着装各异、但统一穿着深蓝色披风的人簇拥着另一人缓缓走近——大约就是商铭说的“谈判者”了
再次确认了时间,商铭整了整衣服,在略高者的陪同下向旋转木马旁走去;“谈判者”越众而出,同样只带了一名核心护卫、与商铭来到同一位置。
两人相互握手之后,在布满尘沙的道路上就地盘腿坐下,开始谈判。双边的护卫群都与谈判现场保持着同等距离。
谈判开始没两分钟,一旁的旋转木马在没有任何乘客的情况下、突兀地启动开始旋转。背景录音用铜片琴演奏出的欢快儿童旋律遮掩了谈判两人的声音,却令现场气氛更加诡异。
谈判初始气氛姑且融洽,可不久后便传出压抑着音量的争吵。在旋转木马走完一次运行之前,商铭与谈判者的对话就已经停止了。等旋转木马停下,商铭与对方各自起身,连礼节性的握手都没有便转身离开,显然是未能达成共识不欢而散。
……刘若火忽然莫名发抖:透过人圈,她看到对方谈判者在回到己方护卫群中后,似乎低声对自己人说了些什么——
在她意识到这个行为的可怖含义前,仅一秒、对方的护卫群轰然暴起,向着刘若火这边攻来。
仓促的接战并未冲乱商铭这一方:着深绿色披风的护卫们横向展开阵线拦住,与深蓝色披风们三三两两地开始对战。
刘若火挥舞现金箱子砸倒一个敌人,旋即丢下箱子加入战团。她接战的第二名敌人比第一人强出许多,瞬间与刘若火战成势均力敌。
两人边打边移动,渐渐靠近阵线一端的边缘。酣战中,一柄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武器分散了对战者的心神:他挥动武器将它击飞,却被刘若火抓住空档、抢近身一匕首刺入心脏。
剧射而出的血液糊了刘若火满脸。她迅速拔出匕首一抹眼,扫视了一下战场形势、看到了让她惊愕的一幕——
深蓝色披风们的人数超过商铭的护卫群太多:初期的混乱后,深蓝色一方的战线已经形成钳形攻势;深绿色一方虽找到了一堵装饰隔墙作为地形依托,但仍不可避免地被对方三面包围。
同时,双方的战斗显得极为应付:那与其说是厮杀、不如说是表演……一名深绿色披风冲向两名深蓝色披风成员,三人假模假式地对打几招后、深绿色披风竟直接从深蓝色披风的阵线中穿了出去——在他的逃跑轨迹上,任意一名深蓝色都能用手中的武器捅穿他,可没人这么做;甚至在他穿过深蓝色人群时、与对方的几名成员相对一视:即使隔着面罩,也能看出双方心照不宣的微笑。
与这名“同伴”类似、越来越多的深绿色在从对方阵线上或有意或无意出现的“空隙”中溜走……
虽然不愿相信,但刘若火此刻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
这些“护卫”都是拿钱办事,明知形势不妙则完全没有理由死战——甚至对方也认可这一点、主动留手方便“敌人”逃跑,只留下雇主交待的核心目标商铭不让逃脱。
眼下、深蓝方仍在战斗的只剩下那些一眼可见旨在享受进攻的战斗狂人,大约3-5人、正在围攻商铭那名身为核心护卫的略高者。
略高者身上多处受伤,显然寡不敌众。混战间,他一击挡开两名敌人的兵器,随后被三柄利刃穿过身体,当场毙命。
战到此时,深绿色披风的护卫们已经逃跑殆尽,只剩下呆立在圈外原地的刘若火一人。有几名深蓝色曾向她瞥过几眼,只当她是被残酷的战况吓傻了、没有再理会。
松散的包围中,商铭坐在垓心、抱着那用来发放结算票据、印有诡异枯木标识的空箱子,笑得极为奇怪——那神情一点也不像一个即将因利益纠葛被杀死的商人、更像是信仰终于要得偿所愿了的殉道者。
之前围攻略高者的几名战斗狂中的一人随手甩掉武器上的血,朝着商铭的脑门当头劈下——
…………
从刘若火击杀第二名敌人、到商铭引颈待戮,形势转换仅有极短的一会儿,可在刘若火的意识中,她再次体会到了空中中庭事件时,那仿佛被无限拉长、其他人的行动变成慢动作的时间感:
“委托人就要被杀死了……我该……怎么做……?”
理智告诉刘若火:应该马上提起地下的现金箱、然后迅速逃跑——无论此行护卫成功与否、预付的200万魔卡已经彻底属于她,不存在任何纠葛。
那些深绿色的“同伴”们是这么做的、甚至敌方的深蓝色们也是这么纵容的。
但是……这对吗?
她的理智再次引导她看向略高者倒下的位置,结论无比明晰:无论对与不对、现在的你只有一个人、根本没有反攻对方一大群人的力量,你什么也做不到。
……我什么也做不到。
这句想法仿佛刺中了刘若火心中最柔软也最敏感的位置——即使她已经决定要主动去做些什么了、可自己想做的事情依然做不到!
…………
意识第三次在无尽的黑海中下沉:她又一次来到那熟悉的空间,却看到那堵朦胧的无形巨墙已经骤然成型,墙中心绽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你想改变什么吗?”
那个自己无比熟悉的、内心深处的存在正在与自己对话——
“自以为身处正义但无能为力的感觉不好受吧?”
它、不,她知道自己的一切苦恼——
“……还是说,在发生冲突的时候,你没有勇气去做列车难题?别天真了!现实没有完美结局!遇到两难,你只能选择一边,然后承受另一边的伤害!你接受不了这些人只拿钱不办事、你觉得‘略高者’不该死、你不想让深蓝色们杀掉商铭……你想拯救所有人、想让大家都不要打架和和气气,所以你卡住了、你痛苦……别做梦了!!!如果这么想做梦,那就睡吧,和上次一样、让我来!”
朦胧巨墙在巨响中彻底垮塌,一阵炽热的风拂过刘若火全身。她看到四散的雾渐渐凝结成一个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那张脸与自己一模一样,却有着自己绝不会作出的、飞扬戏谑的张狂笑容。
刘若火的心中涌起一阵温暖。她真诚地笑着说:
“谢谢你……另一个我。但我也不想逃避了。这一战我不会逃避、我会努力清醒地看着你怎么战斗,这也是我的战斗!”
“说得不错……姐妹!交换!”
两人抬手击掌,彼此身影交错移位。若七月静立了一会,仰头向上跳起、冲出意识黑海。
…………
在好战者的武器劈到商铭头上之前,一股汹涌的炽热气浪瞬间拂过在场所有人的全身。
“……?”每个人都看向产生出这股气浪的中心位置——原本刘若火站立的地方。她来游乐园前外穿的伪装常服已全数焚尽,连内里预穿的连身任务用服也在强力的灼热中被烧得坑坑洼洼。
“啊……”中心点站立的人形躯体在黑白相间的气雾中呼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它……不,她一把抓掉刘若火捆绑高马尾的发圈,让一头长发在热浪中肆意起舞、并从根部开始由乌黑变成艳红。
待烟雾稍稍散去,一个与“新手菜鸟”相貌完全相同,但肤色微褐、神态略显颠狂的存在苏醒在众人面前。危险的气场,令人群中即使最有经验的战斗者也不免本能地感到恐惧。
“嗷————!!”
人群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若七月已经躬下身发出嗥叫、爆发般地向离她最近的一个人冲去——
速度快到所有人都无法看清:若七月伸出右手、五指成爪掐进那人的脸,然后向下用力按进地面——头部像草莓奶油蛋糕一般被她的巨力轻易挤碎。
还没人来得及害怕,若七月又叫一声、跃到第二个人身后,一个回旋踢将他从中间踢得反向对折,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一声。
直到这时,才有人尝试上前接战,但全都没有超过一招就败在若七月惊人的敏捷和巨力之下、死于非命。
杀戮场中,最可怖的存在不是扭曲四散的尸体和飞溅的鲜血脑浆……顶级的恐惧核心在若七月脸上:她的表情、神态没有一丝犹豫、踌躇、害怕的影子——极其亢奋、极其享受:她在沉迷杀戮、沉迷杀戮给她带来的无尽快意。
纯粹战意的压制让所有人胆寒。零星的逃跑开始出现,几秒便演变成成股成流的大逃窜。若七月无意阻止人群逃离,只专注于击溃眼前不及逃跑、或仍尝试顽抗的敌人。
旋转木马又一次突兀地定时启动。欢快的童歌旋律里,一个修罗正在以战斗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