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忽然传来被万能钥匙卡刷开的提示音。
秦鹏程走进房间，澪跟在他身后飘进、一脸困意地悬浮在旁边，手上的掌中游戏机操作一刻未停。
“蓝网连接有额外的异常扰动，我就知道是你来了，凌音。”
秦鹏程戴着一个构造奇怪的巨大头盔，微笑地看着凌音的方向。
刘若火第一次看见秦鹏程的这种笑容。他对待凌音的态度与其他人迥然不同，如此温柔的笑他甚至没在秦思煌面前展露过。
“你还是一样，不把握住所有的可控细节就没法安心啊，‘义父’。”
凌音撇下愤怒后怅然若失的刘若火，对秦鹏程说。
“……我应该抗议过很多次了吧。别用这个称呼，太难听。”秦鹏程皱眉。
“事实如此嘛。”凌音张开双臂、故作活泼地在房间里用企鹅步走来走去：“‘瞬’那孩子是你制造的，他是我可爱的弟弟；而我的亲父又不是你，所以你就是‘义父’咯。还是说、叫你‘干爹’更容易被接受？”
“赤羽东吉博士是一名伟大的魔法学者，但世人从不知道他最伟大的成就是什么。”秦鹏程看着凌音、重又恢复了微笑。
“你也不是省油的灯啊，秦博士。”凌音笑答：“只是你，比我的亲父、你的偶像赤羽博士还要低调。出了康卡洛斯，整个魔法特区都没几个人知道你的存在。更不用说你那一个接一个的发明应用……包括眼前这孩子。”
说到这里，凌音指指刘若火：
“她是叫实验体685号来着？如果不是这孩子的内部构造太奇特，明明接入蓝网、却对我保持着一半的黑箱状态，我也注意不到她。”
秦鹏程点点头，对着呆立的刘若火说：“让我们谈谈吧，实验体685号……不，‘若七月’。”
室内闪起耀眼的魔力光芒。一阵强劲的气流过去后，若七月倏然站起、一把扯掉刘若火绑高马尾的头绳，目光复杂地瞪了凌音一眼：“你可真会叭叭……姐妹她又被说懵了，一时半会估计缓不过来。”
凌音装模作样地提裙角行了个贵族礼：“多谢夸奖，愧不敢当。”
若七月不想多理凌音，转向秦鹏程扯着嗓子问：“你就是姐妹看上的那个小白脸家的老白脸吗？找老娘干嘛？有话快说！”
“从第一次空中中庭事件开始，你们的思维与记忆均有相对简易的监控数据。”秦鹏程不紧不慢地说：“以实验体685号的性格，她很难快速作出决定和行动；但你不一样，你行事果断干脆、可行为模式太过混沌。即使与你达成协议，想必也不会被严格遵守——比如你和你‘姐妹’的那个‘约定’。”
“呜哇……连这事都被你偷窥到了，还真是有够恶心的。”
若七月露出相当嫌弃的表情，随后一撩头发：“不过嘛，确实被你说中了。虽然我确实和姐妹约好了、如果她拿下你儿子那个小白脸，我就不用这副身体乱来。可如果万一临时上头了控制不住、那也没有办法，谁让我讨厌被管呢。”
“换句话说，想雇佣你、与你达成协议、让你按照要求做事，这很难、对吗？”秦鹏程追问。
“……啥？你想雇我干嘛？”若七月一挑眉。
“做我的贴身护卫，替换掉现在旁边这个家伙。”秦鹏程看了旁边全程没停下玩游戏的澪一眼、微微一笑：“因为这个人的出场费实在太贵了。”
“不开价贵一点、你这个吝啬鬼只会把人往废了使唤啊……你知道让我这种宅出房间做事要多大的决心吗……我还觉得收便宜了呢……今天出勤费1000万、加一餐豆腐火锅，别忘了啊。”澪懒懒地说。
“抱歉，我可不打算当跟班。”若七月的拒绝简单干脆：“再说了，债务是姐妹和你借的、和我没半点关系。有什么话、等姐妹纠结完清醒了你找她。现在我要走了、闪开。”
说着，若七月侧肩向秦鹏程撞去。
秦鹏程微微一笑。还没等他开口、澪的引力场已经将若七月压制在地。若七月使力挣扎，却也只能勉强抬起上身十几厘米。
“老秦这个人虽然很小气、但他让我很省心……你不能伤害他。”
澪停止了对掌中游戏机的操作、悬在空中看着若七月：
“如果你能帮我替掉护卫这个麻烦事……我就不用这么经常出房间了……所以，你不能走……留下来、干活。”
“一个个……都在自说自话……被这样威胁……谁愿意……让你们……如愿啊……”若七月奋力与引力场相抗，但澪的能力显然强过她太多。
秦鹏程盯着若七月看了好一会，见她始终没有妥协的迹象，终于摇了摇头，抬手拍了两下。
从门外闪进两名FDK战斗员，其中一人向若七月撒出一把形似钢珠的银球——被这些银球接触到、若七月四肢瞬间失去了力道。她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肏”，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哇——好厉害！这些小珠是什么秘密武器吗？”凌音夸张地捂嘴、装作赞叹的样子。
“魔能人工体的专用干扰器。既然要量产，必然会同步开发应对手段。”秦鹏程随口回应、然后对FDK战斗员吩咐：“把685号安置进17号监护室，准备启用‘胶囊’模块进行意识抽取封存。”
“唉，这回风头都被抢了。人家安排好好的下一幕剧完全被你替换了、不开心。”凌音装模作样地嘟起嘴。
“现实从不会如舞台剧那般顺利，你也早就明白了、不是吗？”秦鹏程说。
“那也要是因为外部不可抗力被扭曲情节轨道才甘心啊，被‘自己人’横插一杠子、谁都会想抗议的好吧！哼！”
凌音夸张地吐了下舌头，随即身形没入墙面消失了。
“……你们一直在说话的‘凌音’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我看不见……”
看着刘若火的身体被搬走，澪重新举起掌上游戏机、忽然对秦鹏程问道。
“不是‘魔法使’的人，看不见才正常。没有这顶头盔，我也看不见、听不到祂。”秦鹏程笑着摇摇头：“魔法使的‘神明’、自然只有魔法使能感知得到。”
…………
意识黑海深处。
海面又一次消失，所有的感觉均被切断。
只有一点与前两次不同：潜意识的彼端竟然有一束光。
刘若火蹒跚着向光投下的方向走去。来到近前，她看到了一副从未认知的景象——
一座X型的圣安德烈十字架矗立在破碎的岩石基座上，粗糙的黑色锁链将若七月牢牢缚住。十字架上方突兀地敞开着一个孔洞，边缘发光仿佛天使头顶的光环。从孔洞中投下的光正不断将若七月的躯体剥离成细小的碎片、再缓缓吸入其中。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看得我好想吐。”
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若七月眼皮微抬，看着略微抬手想要接近、又犹豫不决的刘若火，嘴角咧出一个她标志性的、无奈又戏谑的嗤笑：
“放宽心……我又不是要死了。等上面这个破洞完事了、无非是变成一段数据，存在某个芯片或魔法水晶里，等那个科学狂人老白脸心情好的时候、随便找个身体把我放进去……”
“……”
刘若火感到一股悲怆直冲脑门——有前两次感官剥夺的体验、她太清楚若七月口中的“意识禁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被压缩在一个小空间中，保持清醒却不能看、不能说、不能动……客观时间可能很短，但主观上长如万万年。
第一次陷入这种状态时、刘若火至少还有未孵化的若七月陪伴着……她无法想象完全孤独的意识如何在这种酷刑下保持自我。
“摆这么一副死鱼脸干嘛……”
若七月看着刘若火、脸上第一次出现苦笑：
“这身体原本就是你的、以后也不会有人抢了，免得你整天担惊受怕……好好和你的小白脸情投意合、别在意我。‘我’会出现终究是个意外，没就没了。战斗方法我给你留一份记忆、免得遇上打不过的敌人只会坐在地上哭唧唧……”
“……不要用交待后事的口气说这种话啊！”
刘若火忽然爆发式地冲上岩石基座、一把抱住若七月：
“你说过的！在心里这样留遗言、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听得到……！你不是叫我姐妹吗？这称呼对我也一样！我不会看着你被抽走的！”
“傻瓜、别过来！会连你的那部分意识也一起……”
见刘若火不管不顾地扑上来、若七月心里大急。可她全身都被铁链缚住、只剩头部能活动、只能一个头槌朝刘若火撞过去。
刘若火被撞得一阵晕眩，但双臂依然死抱着若七月不肯放手：“我不要！如果要被封存，我陪你一起去！”
若七月又气又急又无奈。过了好一会、见刘若火还在死死抱着，她只好长叹一声：“唉……这抽取过程分不清你和我，你看看自己身上。”
刘若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开始和若七月一样、逐渐碎片化并被光洞剥离吸取。她抬起头、浅浅笑了一下：“没关系，我说了会陪你一起。”
“……随你吧。”
到此情境，若七月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刘若火了。她抬起头看向光洞：不知是自己还是刘若火的意识碎片正不间断地向上飘去、仿佛逆重力倒着下的雪花。
“好想再吃一次铁板鱿鱼啊……”若七月喃喃说着、伸舌舔了舔唇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