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如淼冲进浴房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都不得不为之一窒:
源书晗裹着浴巾软倒在角落生死未知,绮罗和几名侍女歪歪斜斜地躺倒一地,手上木盆里的水流了一地,和不知道是谁的鲜血混成一片......
“这,这......”
祝如淼的脸色白了又白,立在她身边的胡明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那个,血都是下官和那贼人的,驸马和其余人等都没有受伤......”
“呼,那,那就好,那就好......”
祝如淼轻手轻脚地走近源书晗的身边,将湿漉漉的他一把抱起,看着少年还没来得及擦干的头发紧贴在瓷白的颈间,被温柔的月光镀上一层银边。
“书晗......”
看着他紧闭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陷入某种不安梦境中的模样,祝如淼的心中满是苦涩。
若是自己能够强些,若是自己身上的毒......
看着地上碎裂的窗棂与房梁上的刀痕刺印,祝如淼知道它们这是在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惊险。
“此间事我已知晓了,胡千户不必多心,日后若是有户部和尚方院的官员给你送去账单,直接寄到我的府上就是了。”
“多,多谢九皇女!”
闻言,胡明绯赶紧抱拳感谢,见九皇女的心思全在怀里的源书晗身上,于是知趣地告退道:
“那,下官便先行告退了。”
“去吧。”
送走了胡明绯,祝如淼将源书晗抱回婚房,用毛巾和象牙梳为他温柔的擦干头发后,又在橱柜里挑了件素白小衣。
“唔,要不要,为书晗亲手穿上呢......”
虽然已经和眼前的可人儿结为妻夫,可祝如淼却依旧拘谨,生怕他醒来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或是不理自己,就和两人之前相处时的那样。
可看着源书晗一丝不挂的曼妙身躯,少女心头的念头还是渐渐压过了理智:
“我,我这是为了书晗好......对,对的!不穿衣服睡觉会着凉,夏夜的风很冷,书晗还在水里泡了许久!”
祝如淼拿着小衣的手微微颤抖着,指尖刚触及源书晗肩头细腻的皮肤便又猛地缩回,像是被烫到一般。
夏夜的月光穿过雕花窗棂,在纱帐上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宛若一把来自九天之上的碎玉。
“不行不行,鼓起勇气来,祝如淼!”
“这,这里先传过去,然后......呀!对不起对不起书晗,我不是故意碰到的!”
“唔,这样应该穿好了吧。”
磕磕绊绊给少年套上小衣,祝如淼又为源书晗轻轻掖好被子;布料上的并蒂莲纹是那样好看,床边的铜镜映出她通红的脸色,连耳垂都染上粉霞。
‘不对啊祝如淼,书晗现在是你的夫,只是亲一下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望着少年熟睡的脸,更多更大的杂念不可遏制地从心底窜出:对女男之情完全没有认知的祝如淼此刻只想吻上他的唇。
可就在她犹豫的时候,还在梦中的源书晗忽然蹙起眉,喉间溢出几声含混地呜咽。
祝如淼见状慌忙俯身去听,却见他眼尾沁出晶莹,在月光下宛若朝露:
“别,别碰我......”
梦呓声带着哭腔,少年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似乎在努力抵御什么东西。
“......”
祝如淼的指尖悬在源书晗的脸旁,终究还是没有落下。
少年的梦呓像一柄钝刀,将她心头刚刚冒出的旖旎斩的支离破碎。
原来即便是结婚了,她还没有走进少年的心里么?
“别怕......我,我不碰你。”
她将锦被又往上拉了半寸,自己却退到床尾,贪恋的看着少年的睡颜。
“或许,我去和亲才是正确的选择?”
九皇女突然握紧了腰间残了一块的玉佩。
这玉佩是母皇赐的,玉质温润如她多年以来始终乖顺温和的性子,可随着她无意识地攥紧,掌心处传来的钝痛却让她又想起皇极殿里碎裂的茶盏。
当她跪着说出“儿臣不愿娶草原王子”的时候,飞溅的瓷片在女帝案前绽成一朵暗色的花,击碎了玉佩,也击碎了她的底线。
祝如淼知道,这是自己从小到大第一次忤逆自己的这位母皇,却没想到她居然会发这样的脾气。
可她明明也是皇女,并且新婚燕尔,母皇怎会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且不说自己还未走进书晗的内心,若是这个节骨眼上娶了草原王子,书晗一定会毫无留恋地选择离她而去吧。
“书晗若是知道了今日之事,又会用怎样的眼光看我呢。”
祝如淼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锋利的边缘,直到血腥味渗进指缝。
母皇的命令虽然在自己的任性下延缓了,但她也知道这是暂时的。
也许,她是时候该放手了?
床榻上突然传来布料的摩擦声,源书晗在梦中翻了个身,素白小衣卷起一角,露出精致的腰肢。
面对如此春光,祝如淼的嘴角只有苦涩的笑。
“好啦书晗,我就不打扰你啦,晚安。”
重新为少年掖好被子,祝如淼起身刚想离开,手却被猛地抓住。
“别走......妻主......”
少年的梦话断断续续地传来,却好似一柄巨锤砸碎了祝如淼全部的犹豫和彷徨。
月光在锦被上流淌成银河,少年指尖的凉意顺着血脉直抵心脏。
她怔在原地,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这是成婚以来,他第一次唤她“妻主”。
虽然是在梦中。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祝如淼忽然想起成婚当晚那柄碎裂的金秤杆,当时的她捧着残骸宛若做错事的孩童,可源书晗却自己挑起盖头,朝着她露出此前没有看过,此后也不知会不会再有的绝美微笑。
“妻主在。”
她将玉佩扯下扔到一边,轻轻跪坐在床前,将少年的手贴到离心脏最近的距离。
闻着源书晗身上传来的淡淡异香,祝如淼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没有母皇,没有灾民,没有那些阴谋算计。
此刻的婚房里,只有她与他。
“呜姆。”
少年在梦中又往她这儿蹭了蹭,祝如淼突然发现他的锁骨旁有道新鲜的淡淡刮痕。
这定然是刚才遇袭时留下的,胡明绯居然还敢说驸马毫发无伤......
祝如淼气愤地皱了一下眉头,而后又颤抖着用唇碰了碰那伤:血腥味夹杂着少年身上的清香,在舌尖绽开近乎疼痛的甜蜜。
“唾,唾液可解毒......这是为了,疗伤。”
祝如淼含糊不清的声音在夜色里远去了,九皇女府上不断有医师来往,却无人靠近这间甜蜜的小小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