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天凰走到云帐边上,约有一米九几的高挑身材带着近乎实质的压迫感。
“不,不敢欺瞒陛下,臣夫不过一男子,只懂得相妻教女,又如何能懂陛下圣意!”
“不懂?那便只当你是真的愚钝罢了。”
女帝开口,声音里的玩味已经消失不见。她的目光如同冰锥般冷厉,瞬间刺向长揖及地的少年:
“朕问你,淼儿到底去了何处?”
“启禀陛下,九殿下在臣夫离府前,已被太女殿下宫中侍从以‘紧急要事’唤走,下人去寻皆被太女府门房拦在门外。臣夫不敢怠慢圣意,这才斗胆代妻主前来。还请陛下明鉴,九殿下未能及时应召,皆因事出突然,绝无二心,恳请陛下恕罪。”
他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同时点明是太女截人。
“紧急要事?朕的女儿朕晓得,太女会平白无故请淼儿去她府上,大概是某个宫里多嘴的狗漏了信息给她。”
女帝望着他,嘴角勾起弧度:
“不过各人的事各人管好,朕不追究淼儿的错,却要问问你了。”
她刻意顿了顿,目光如刀般刮过源书晗绝美的侧脸:
“源书晗,你可知朕为何召淼儿?”
源书晗在心中叹息一声,知道此刻再装傻下去也是无用功了,于是缓缓直起身,抬起头,迎向女帝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
“陛下深谋远虑,所思所虑必是为了江山稳固,黎民福祉。臣夫愚钝,不敢妄加揣测圣意,唯知妻主与臣夫新婚,情意相投,相敬如宾。”
“妻主常言陛下为国为民守业多艰,臣夫亦愿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为殿下解愁。”
他避重就轻地只强调了自己同九皇女新婚燕尔的甜蜜与祝如淼的孝心,并没有提到和亲的事情。
“情意相投?相敬如宾?”
女帝哼了一声,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扭曲和......恨意?
“源氏子,你可知‘情’之一字,于帝王家向来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淼儿身为朕的女儿,她首先是皇女,然后才是你的妻主!她的婚嫁,她的去留,当以社稷为重!”
这句话几乎就是将和亲一事挑明了,源书晗仍旧垂着头,心底的寒意将他的血液都要冻起来。
女帝站起身,缓步走下御阶,停在源书晗面前几步远,压迫感如同山岳倾覆:
“数年来,土默特部屡犯我大乾边陲,而近年来不仅消停不少,真木可汗今年更是主动奉上贡物以求同我大乾交好。我天朝上国虽是不屑与粗蛮野人计较,可教化之功福泽万世,朕欲遣一皇女,携厚礼前往抚慰,并依草原旧俗,与其部族‘结亲’,以示我大乾怀柔之心,永固北疆,驸马觉得如何?”
“陛下圣明!”
“呵,九皇女性情温婉,知书达理,最宜担此重任。她此去,是为国尽忠,为君母分忧,亦是皇家子嗣的责任与荣耀。源书晗,你若真的觉得朕是圣明君子,便写份休书自行离开京城吧。”
女帝的声音冰冷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源书晗心上,
终于挑明了!这荒谬的“挑选王子”结亲,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和亲!以新婚女儿为筹码,换取所谓的边境“安宁”!
源书晗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掌心已是血糊糊一片。
不过这样也好,女帝挑明了要针对他源书晗,那接下来的话便是难听也无所谓了。
“陛下之圣明,臣夫便是愚钝如朽木,亦能理解一二。”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如水般的柔韧。
“陛下欲教化草原鞑子以永固北疆之宏愿,臣夫本不敢置喙。”
女帝望着源书晗没有说话,知晓他将要说出“不容置喙”后的转折:
“然,儒圣亦云‘国不以利交,以义合;邦不以势屈,以德怀’。土默特部昔年屡犯边陲,乃豺狼之性。今岁消停,奉上薄贡,焉知其非慑天威之暂伏,待时之反噬?若其真心归化,陛下怀柔远人,遣使节、授典籍、通商贾,使其沐我大乾礼乐文章,方为教化正道。今以皇女万金之躯行结亲之事,照着臣夫愚见,此非教化,乃示弱也!”
他顿了顿,声音里的那一丝颤抖不知何时消失了,话语因此更显铿锵:
“陛下方才言九殿下性情温婉,知书达理,最宜此任。臣夫惶恐,只因先帝在世时曾立《祖训》明载:‘皇女者,国之瑰宝,社稷屏藩。婚配嫁娶,关乎国体,必慎之又慎,以固国本。’ 陛下,九殿下乃陛下骨血,是臣夫明媒正娶之妻主!新婚燕尔,情意正浓,陛下却令其远赴苦寒蛮荒之地,委身于化外之酋首。此举,置人伦亲情于何地?置皇室尊严于何地?又置......陛下曾亲许的婚赐于何地?”
“陛下,臣夫虽出身豪门,却也见过老牛舐犊,也听闻虎毒不食子。陛下欲以天威强拆臣夫妇,逼臣夫自弃发妻,此非圣明君子所为,实乃悖逆人伦大义!臣夫若从,是为不忠不义;若拒,是为抗旨不遵。陛下此问,置臣夫于忠义两难之地,陛下于心何忍?”
“陛下欲求北疆安宁,臣亦然。可社稷之重,在民而不在和亲;国威之立,在兵强政清而不在契约和谈。 若真木可汗所求者不过一位皇女,今日得偿所愿,焉知他日不会欲求不满,索求无度?届时,陛下又将遣哪位皇女?抑或,陛下有几位女儿可堪如此‘为国尽忠’?此举非但难固北疆,反堕我大乾朝颜面,遗祸无穷!臣夫恳请陛下三思!”
说完,源书晗没给女帝反应的时间,又是一个长揖到地,恭恭敬敬得好似刚才这段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其实这段文邹邹的话,源书晗酝酿了很久了,毕竟通篇下来除了拍马屁就是骂这个狗皇帝不当人子,只不过没带脏话罢了。
【宿主இ௰இ咱们这次可能真的要完蛋啦இ௰இ】
在他说话的时候,系统一直在警告,不过现在已经释怀地打出颜文字了,源书晗很满意。
‘安啦,大不了被女帝赐死。’
【宿主你为何如此淡定呀இ௰இ】
‘因为我留了后手呀。’
源书晗微微勾起嘴角:
‘算算时间,源家伙计差不多也拜访了那两位藏在皇城里的高手了。’
‘他们俩一个缺钱一个缺爱,可金钱和美人是我源家最不缺的。虽然这样还不至于能够将她们俩收做手下,不过杀个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宿主,您,您难道要Σ (°△°|||)】
‘呵呵,带着那个女主一起完蛋,看看那个世界意志会不会破防~’
源书晗的嘴角微微弯起,他能猜到女帝的脸色正从冰冷嘲弄转为阴沉,再由阴沉转为铁青。
而在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中,杀意更是滔天:并非仅仅是因为愤怒,更有一丝被戳中痛处的难堪。
御阶下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沉重的压力几乎要将源书晗的脊梁压断,但他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等待着那雷霆之怒的降临。
可等了许久,源书晗并未等来女帝愤怒的旨意或者撕破脸皮的谩骂,而是一声轻笑。
“呵,朕果然没看错。”
?
什么情况?
源书晗抬起头,却发现殿后不知什么时候走出来五名年纪不轻,朝服上绣着仙鹤的官员来。
“这,这是?”
“源小驸马不必惊慌,陛下安排我等在殿后听了许久了。”
“是啊,此‘殿中对’真是振聋发聩,老朽自愧不如啊。”
为首的那位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他,脸上带着几分慈祥的笑:
“老妇昏朽啦,见到你这样还有朝气的忠臣,忍不住便走了出来。”
源书晗看了看笑眯眯的女帝,又看了看几名老大臣,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近乎不可能的猜测。
“呃,陛下,大人,我,那个,不会想让我......”
“果然聪明。”
几位老大人对了个眼神,伸出拇指:
“和亲确实有堕我大乾颜面,所以我们打算派一个聪明机警又心中有国的使者去送岁赐。”
源书晗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
“那个,臣夫,呃,小子愚钝......”
“不愚钝不愚钝。”
女帝也笑眯眯的:
“朕也觉着你不愚钝,难道源小驸马要欺君?”
源书晗看着眼前宛若无赖的六个人,嘴角直抽抽。
可恶的祝天凰,可恶的五个老大臣,你们太卑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