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月悬在空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空气中还残留着源书晗发丝间那缕若有似无的冷香。
那香气清冽,像初冬枝头凝结的霜,又带着一丝奇异的、勾魂摄魄的暖意,与她满身的酒气渐渐交融,最后汇聚成一丝魅惑的香。
源书晗不动声色的拒绝,非但没有熄灭杜如月眼底的炽热,反而像是投入油锅的火星,“滋啦”一声,将那觊觎的火焰撩拨得更高。
【宿主!您怎么在这种时候还用魅香啊!】
旁人或许不知道,可系统自是看得分明:刚刚撩头发的时候,源书晗以极快的手法往杜如月鼻尖撒了些许粉末,那赫然是他利用自己的血液和种种药材混合制成的,京城贵女们同款的魅香!
这玩意儿的威力,从那些自从参加了诗会后便成天躁动不安的贵女们身上便能窥得一角。
而源书晗此刻直接将药粉投入杜如月鼻中,岂不是生怕自己不会解锁战败CG?
至于杜如月,她虽然发现身上逐渐燥热起来的异样,但并未往**的方面去多想,只当自己喝的有些多。
而当她的视线再度落在源书晗那张美到不可方物的俏脸上时,方才还隐约可闻的家眷们的低语、杯盏轻碰的脆响,都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抽走,只剩下敞轩外秋风穿过菊丛的沙沙声,以及自己略带粗重的呼吸。
“驸马觉得我府上的花,极好?”
杜如月的声音压低了,带着酒后的黏腻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目光更是肆无忌惮地流连在源书晗因避让而微微露出的雪白肌肤:
“呵,驸马说是‘极好’,莫不是怕打击到我吧?我早就听闻源家商路通达,想来驸马自小便见识过无数奇花异草,我杜府这小小菊圃,岂不是入不得驸马法眼?”
她向前逼近了半步,那股混合着酒气的压迫感几乎要将源书晗笼罩。
旁边几位官眷见到这一幕脸色都白了,他们想提醒杜如月注意礼节,可在面对她那双略微发红的,似乎着了魔一般的眼神后又下意识地后退了些,恨不得将自己藏进角落的阴影里。
瞥了一眼杜如月身后正被其他官员缠着没有注意到这里的祝如淼,源书晗微微叹了口气。
果然啊,这个女尊世界的绝大部分女人们都和兔子一样全年无休,真是......恶心。
杜如月带着浓烈欲望的目光如同一根根细针,激得源书晗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反胃。
他袖中的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微微刺着掌心,借着这细微的刺痛感强迫自己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忍耐,要忍耐,源书晗。
他能清晰地嗅到杜如月身上那股浓烈的,混杂着酒气和名贵熏香的味道。
这气息霸道地侵略着他的衣袖,试图覆盖他身上清冷的体香,将他染上名为杜如月的味道。
微微侧过脸,源书晗再次避开了杜如月灼人的视线,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尚书大人言重了,书晗岂敢嫌弃?且不说菊花之美各有千秋,谁也没有办法说某一类便能称为‘最’。而杜府之菊,品类繁多姿态妍丽,便是书晗在源家时也难以见到。”
说完,他顿了顿,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轩外一丛开得正盛的墨菊,那花瓣漆黑如墨,在阳光下泛着丝绒般的光泽,透着一股沉郁的美。
“譬如,那一株墨玉麒麟,色泽深邃气韵沉凝,书晗偏爱其孤标傲世之姿,不似凡花争奇斗艳,可尚书只将其列在边缘,显然是和书晗的看法不同。”
源书晗似在说话,又似在说人,声音里添着几分不明显的清冷。
可这份清冷落在杜如月耳中,便更激起了她征服的欲望。
她喉头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狠厉。
看到杜如月完全进入二妹控制大脑的绿色心情状态,源书晗微微一笑,身子往祝如淼的视线范围靠了过去,柔声劝道:
“尚书大人,您喝多了。”
“我,我,我没有喝多!”
听到拒绝之意如此明显的劝言,她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借着醉意又贴近了些,几乎贴到源书晗的身上。
她压低声音,凑在源书晗的耳边,所说的话只有两人能听清:
“不似凡花争奇斗艳?呵......驸马这等绝色,合该养在暖阁金屋,被人捧在手心细细赏玩才对,何必自比那等清苦之物?若驸马觉得此处菊花不够入眼,本,本官府中暖房倒是还有几株精心培育的‘金盏玉台’,花开并蒂,娇艳欲滴。驸马可有兴趣......移步一观?”
那“移步一观”四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暧昧不清,暧昧之意昭然若揭。
源书晗自然也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深意,大声拒绝起来:
“谢过尚书好意,书晗......呀!”
说话间,杜如月一把搂住源书晗纤细的腰肢,一只手捂住他的口鼻,另一只手竟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大胆地朝着源书晗轻纱云衫下的小腹探去!
眼见她的拇指指腹就要贴上那细腻如玉的肌肤,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越而隐含怒气的吼声响起:
“杜如月!”
这声音如同惊雷,骤然照亮了这方暧昧角落的阴暗。
祝如淼不知何时已摆脱了杜如月安排好的那几名官员的纠缠,快步走了过来。她脸上惯常的温润柔和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择人欲噬的冰冷威严:
“把你的手,放开!”
她的目光如两道寒刃,精准地刺在杜如月那只即将触碰到源书晗的手上。
见状,杜如月的手猛地一顿,而后快速缩回袖中,眼底的欲火瞬间熄灭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撞破好事的错愕和迅速升腾的愠怒。
慢悠悠地直起身,她的手指状似随意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又挂起了那副虚伪的官场笑容,只是眼底再无半分笑意:
“九殿下?您怎么过来了?下官正与源驸马品评府中菊花呢。”
评你爹!本王再晚些来,你们都要叠在一起了!
祝如淼自然是不会相信她的鬼扯,几步跨到源书晗身前,用自己并不算高大的身躯,严严实实地将他护在身后。
“妻主,莫要在此时翻脸,眼下还是先回去吧......”
源书晗轻声的安慰和劝告从耳后传来,可祝如淼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坚定而轻柔地握住了自己这位小夫君藏在袖中、微微发颤的手。
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揪。
“既是赏菊,杜侍郎这般手把着手的赏玩方式可真是有心了。不过驸马素来体弱畏寒,这秋日风凉不宜久站,况且......”
顿了顿,这位九殿下直视着杜如月,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座敞轩,让所有假装欣赏菊花实则竖起耳朵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驸马与本宫新婚不久,性情腼腆,不惯与生人过于亲近。如此,本王便同夫人先行告退了。想来杜侍郎身为通读圣贤书的朝廷重臣,知晓仁义礼廉耻,必然能够体恤我妻夫二人。”
“仁义礼廉耻”几字被她咬得极重,像是一记无形的耳光,响亮地甩在杜如月脸上。
话音落下,整个敞轩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方才还推杯换盏的喧闹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三人的身上:
面色铁青、眼神阴鸷的吏部尚书杜如月。
神情冰冷、护夫心切的九皇女祝如淼。
以及被她护在身后,低垂着头,只露出小半张苍白侧脸,显得格外柔弱无助的源书晗。
秋风吹过,卷起几片凋零的菊瓣,打着旋儿落在光洁的地面上。
小轩里的众人无声地围观着,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不同的算计。
片刻之后,杜如月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挂不住了,她的嘴角肌肉不自然地抽搐着:
“既,既然如此,呵......”
看着祝如淼那双毫不退让的冰冷眼眸,再看看她身后那抹纤细却仿佛透着无尽韧劲的身影,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和被冒犯的暴怒在胸腔里翻腾。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九皇女!还有这该死的,不识抬举的小贱人!
且等本官同太女殿下和十三殿下的计谋成了!本官,本官要站着宠信你的小男人!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不仅不占理,对方更是还未失去势力的皇女。
杜如月只有退让,也只能退让。
她深吸一口气,几乎能听到后槽牙摩擦的细微声响,硬生生地从齿缝里挤出几句话来:
“殿下教训得是,是下官.......唐突了!”
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带着刻骨的恨意。
说完,杜如月不再看源书晗一眼,转身便大步朝着主位走去,那背影僵硬得如同裹了一层寒冰。
敞轩里的空气随着杜如月的退让才重新开始流动,低低的议论声如同蚊蚋般响起,却始终无人敢将眼神直接投向杜如月。
至于那些官员家眷们,他们此刻正如鹌鹑般缩在角落,连大气都不敢乱出。
见杜如月离去,祝如淼紧绷的脊背这才微微放松,但握着源书晗的手却丝毫未松,反而更紧了些。
她感受到手心里的凉意,心中满是心疼与后怕。
“书晗......”
她低唤一声,双手紧握,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冰凉的小手。
而源书晗则是宛若才从梦中惊醒一般,缓缓抬起头,双目对上祝如淼的眸子。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同上好的细瓷,在温煦的阳光下泛着脆弱的光泽;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长睫濡湿,仿佛受了惊的小鹿。
这样一张带着破碎美感的脸,看得祝如淼心都要化了。
“是,是妻主无用......”
“莫要说了,殿下,我们先走吧。”
他拉了拉祝如淼的衣袖,唇角努力弯起一个极其勉强的弧度,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后强自压抑的平静:
“书晗没事,只是......有些冷。”
他微微侧身,将半边身子更贴近祝如淼,两人就这样缓步离开了杜府。
然而,在源书晗低垂的眼帘深处,在那无人能窥见的阴影里,所有的脆弱与惊惶悄然退去,只剩下冰冷刺骨的寒意和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嘲弄。
杜如月显然有着莫名其妙的底气,同她结盟的皇女必然对京城有着近乎绝对的掌握。
而这种掌握,是七皇女的藩王身份,以及十三皇女那身为十品绝顶武者的父亲所无法带来的。
嘶,那难道是......太女?!
但这怎么可能?原属里太女并没有加入任何一方阵营,只在祝天凰驾崩后才显露出对杜如月的厌恶和打压。
而现在还是太女的她,又怎么会选择提前站队?
源书晗被自己的这个猜想吓了一跳,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不,若是太女掌握了某些能够威胁到她储君地位的证据,那么和杜如月合作便也无可厚非......并且,她至少目前还未直接针对我与祝如淼。’
‘那么,她们其实也是相互利用么......’
坐上回府的马车,源书晗收敛起脑海里的杂思,目光瞥向车窗之外。
杜府外,一棵棵金合欢树的叶片在秋风中簌簌作响。
树干上因树皮脱落而露出的韧皮部,在夕阳的余晖下竟隐隐泛出一丝暗红,如同凝固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