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滚动声,载着祝如淼与源书晗离开了杜府压抑的喧嚣。
“那个杜如月,她怎么敢!”
车厢内,祝如淼方才在敞轩里强撑的冷静终于碎裂,她紧紧握着源书晗的手依旧冰凉,心中翻涌着怒火与后怕,几乎要将手指嵌入他的掌心。
“书晗......”
望着身旁的可人儿,祝如淼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她不敢想象自己若是晚到一步,究竟会看到何等不堪的场面,咽下如何苦涩的后果。
“本王,本王定要禀明母皇!治她个不敬之罪!”
源书晗任由她紧握着自己的小手,便是被握疼了也没有表现出半点不耐。
他轻轻靠在祝如淼的肩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劫后余生一般的虚弱:
“殿下息怒,杜侍郎......许是真的醉了。况且将此事闹到陛下面前,她若是矢口否认,反可以说我们小题大做,污蔑朝臣,到时候反倒对殿下清誉不利。况且......”
他抬起眼帘,那双浸润着水汽的眸子望向祝如淼,里面盛满了担忧:
“杜侍郎在朝中根基深厚,门生故吏遍布六部。而殿下您......您毕竟还未开府建牙,羽翼未丰,若是书晗一时受辱便让殿下与这样的重臣彻底撕破脸,树此强敌,书晗心中难安。”
他垂下头,一滴恰到好处的泪珠无声滑落,砸在祝如淼的手背上,真挚又滚烫。
这滴泪几乎是瞬间便浇熄了祝如淼大半的怒火,在她的心中,只剩下无尽的心疼和对自己无力的愤懑。
“书晗......”
“妻主莫怕,我会一直陪着您。”
她将源书晗更紧地搂入怀中,下颌抵着他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
“书晗,委屈你了,是本王没用,护不住你......但本王发誓,今日之辱,本王记下了!待来日......”
“殿下!”
源书晗赶紧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莫要再说这些!书晗只求殿下平安顺遂,莫要卷入无谓的争斗。杜侍郎权倾朝野,殿下只需韬光养晦,静待时机。在此之前,书晗便是受些委屈,也没有任何怨言。”
他仰起小脸,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看着他强颜欢笑的模样,祝如淼的心头如被巨石堵住一般苦闷难言。
她祝如淼虽然贵为皇女,但在真正的权臣面前,仍旧什么也不是。
这个念头刚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不甘和变强的渴望便开始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祝如淼不再言语,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怀中的人,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逝的街景,眼神深处凝结着冰冷的决心。
源书晗依偎在她怀里,感受着她身体的紧绷和心跳的沉重,唇角却微微翘起。
‘她终于愿意开始转变了......真是,绕了好大一个圈呢~’
【可是宿主,您这些日子做的这么多事情,难道只是为了刺激祝如淼奋发努力?】
‘当然不是,刺激这位皇女殿下只是目标之一罢了。’
杜如月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测——她背后的势力复杂且强大,甚至可能牵扯太女,而祝如淼此刻的愤怒和无力感,正是他所需要的催化剂。
只有让她看清现实的残酷,让她生出对权力的渴望,才能让祝如淼从皇城的尔虞我诈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至于祝如淼会选择就藩还是发展京城势力,那便是未来的他要考虑的事情了。
当下,源书晗还是得为出使之后的祝如淼铺好路。
‘系统,检索方才宴会上杜如月派系的核心成员,尤其是那些有把柄或明显弱点的。’
【正在深度检索关联信息......已锁定吏部侍郎赵明芳,此人为杜如月母亲门生,贪墨漕粮......已锁定工部员外郎孙季礼,此人与杜家有姻亲关系,其长子好赌,欠下巨债......已锁定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钱敏,此人虽表面刚直,实则惧内,并且其正夫与杜府管家有染......名单已生成,宿主随时可调用。弱点及证据链已初步整理。】
‘很好。’
源书晗心中冷笑,杜如月今日敢伸手,就要做好后院接连起火的准备。
算算时间,那些贵女们手里拿着的,他送出去的特殊香囊,此刻药效也该开始发作了......
青春期的躁动加上他的独门香囊,再辅以自己精心的挑拨,想来足以让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鸡飞狗跳。
马车驶回九皇女府,绮罗早已在门口焦急等候。
见二人下车,她连忙迎上,在看到源书晗略显苍白的脸色,以及祝如淼阴沉的面容时,绮罗心下一惊,却不敢多问,只小心伺候着。
“......”
瞥了绮罗一眼,源书晗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伪装,只有真切的担心,心里的警惕也慢慢放下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祝如淼果然听了源书晗的劝,未将杜府之事闹大,只是对府中护卫的挑选和训练抓得更紧,甚至开始有意识地接触一些在工部、户部任职的,品级不高但颇有实干的年轻官员。
朝野之上一时也出现九皇女欲要争储的风声,却被她不止一次地在公开场合否认:
“本王只是为了结交贤良,日后就藩也能更好地治下。”
“可您认识的都是些年轻的官员......”
“本王的姐妹们不也都这么做么?况且,本王可还没学她们直接养幕僚呢!”
至于源书晗,他则更加频繁地“偶遇”刑部尚书次女宫云野,或是“不经意”地在镇岳侯府二房长女柳卿岳常去的马场露面。
他努力扮演着一个温柔、忧郁、对妻主忠贞却又不失风雅的小人夫,恰到好处地撩拨着她们的心弦,却又在她们情动时用礼法和身份筑起一道若即若离的藩篱。
如此一来,宫云野的信鸽来得更勤了,字里行间情意绵绵又充满苦闷。
而柳卿岳看他的眼神则愈发灼热,带着武者特有的,想要粗暴占有的直白欲望。
与此同时,京城勋贵圈开始流传一些不大不小的趣闻:吏部赵侍郎家规森严的长女,前几日竟为了万宝阁一个刚露面的清倌,与礼部王尚书家的小姐在画舫上争风吃醋,险些动起手来,若不是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恰好撞见,怕不是就要见血。
而工部孙员外郎家那位据说颇有贤德的长女,竟被发现在地下赌坊欠下了上万两的巨债,债主直接堵门要债,孙府颜面扫地。
更离奇的是,一向以铁面著称的御史钱敏大人,家中突然传出其正夫急病,闭门谢客半月有余,有传言说其正夫是因与杜府管家私通被撞破而被......
这些事看似独立各不相干,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杜如月的心头激起一圈圈涟漪。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烦心事虽然没有直接影响到她杜如月本人,但无疑是削弱了她所在派系的力量。
于是近些日子以来,杜府的气氛明显压抑了许多,杜如月脸上的阴霾浓到几乎化不开。
她隐约觉得这些事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自己却又抓不住任何把柄,只能将怒火发泄在下人身上。
秋意渐浓,合欢树的叶子已开始大片飘落。
源书晗站在院中,看着那光秃枝干上可怜兮兮的几片枯叶,眼神幽深。
‘系统,出使草原的章程,内阁那边有消息了吗?’
【回宿主,路线已基本确定:取道河西走廊,经玉门关入草原,目的地是真木可汗的王庭。使者团护卫人选正在议定,初步名单包括一队五十人的羽林卫精锐,以及一位七品武道高手作为正使副手。物资清单三日前已由户部核定下发。预计腊月祭灶节后启程。】
‘祭灶节后么’
此时距离祭灶节不过半月,源书晗出使的日子又近了几分。
他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将京城的火彻底点燃,让杜如月及其党羽自顾不暇。
同时,他也要为草原之行做更周密的准备。
摸了摸袖袋,特制香囊还剩几个,今晚该再补充些了。
转身回屋,源书晗在书桌上铺开一张京城详图,指尖划过那些标注着杜党核心人物府邸的位置,最终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刘文清。
户部尚书,杜如月的铁杆盟友,掌管国库钱粮,亦是原著中江淮灾银案的积极推动者。
‘系统,刘文清的长女刘玉婷,那个自诩风流,最爱收集奇珍美人的纨绔,最近是不是又迷上了西域来的胡旋舞姬?’
【是的宿主。刘玉婷三日前刚以重金从“胡玉楼”赎买了一位名叫“阿依莎”的胡姬,藏娇于她在城南的那座别院。】
很好,一个被宠坏的,无法无天的纨绔,再加上一个身份敏感,引人注目的胡姬。
这样的角色,想来能演一场不错的大戏。
他走到书案旁,取出一个未曾送出的,绣工异常精美的香囊。
这个香囊里的药粉浓度和配方都与他之前送出的那些不同,效果自然也可爱得多。
“绮罗,备车!”
源书晗的声音平静,仿佛等一下要做的事情只是出去逛街一般的小事。
“是,驸马要去何处?”
“去城南的街市转转。”
顺便,让柳卿岳恰好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源驸马,今日会路过那里。
草草写下地址,源书晗将手中的信鸽放飞,转身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