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殿内的熏香味儿渐渐消散，待源书晗踏出宫门时，雨已渐歇。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晨雾笼罩着皇城，将朱墙碧瓦晕染得如水中倒影。
他拢了拢衣襟，指尖摩挲着袖中那枚女帝亲赐的玉牌，唇角微勾。
【宿主！您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杜如月和刘文清倒台的速度也太快了！】
系统终于憋不住，在他的脑海中炸开一连串电子音。
‘从踏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
【可，可是杜如月乃是天命之女，户部尚书更是能从盐税案中保全性命和官位的超级大贪官，您穿越过来还没到半年呢，就，就这样给她们扳倒啦？】
‘很简单，因为我虽然只是带动了京城之中的攀比风气，但是有关那一桩桩一件件贪腐旧事的线索，自然会在她们花钱如流水的行为中显露出来。’
‘而这些线索，锦衣卫会报告给女帝，曹知满会报告给女帝。当证据链在这个自负又极度痛恨贪腐的帝王面前一点点清晰的时候，尤其是涉及漕粮、灾银、甚至通敌叛国这种动摇国本的大罪时，她的雷霆之怒就是最锋利的刀。’
‘刘文清的死，杜如月的逃亡，都是这柄刀落下的结果。我不过是把刀递到了她手里，并让她自己看清了该砍向谁。’
源书晗踏上马车，闭目养神，思绪却始终清晰。
‘系统，调出京城势力分布图。’
【收到，正在调出......】
话音刚落，他的脑海中已是浮现出半透明的全息投影，各色光点如星辰密布————代表杜党的朱砂红正随刘文清的自尽和杜如月的出逃而黯淡溃散，象征太女一系的杏黄光点却反常地明亮起来。
【宿主，您提前三个月埋设的暗桩已激活87%】
系统机械音带着电流般的震颤：
【但七皇女封地兵力调动异常，风险值上升至59%————这已超出原剧情警戒线】
源书晗的指尖轻轻落下，在“柳卿岳“与“宫云野“两个名字间划出猩红连线。
‘风险？不，这是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宿主，这可是坏事情呀！】
源书晗忽然轻笑，指尖抚过腰间缀着孔雀石的鎏金音球，带起一阵清脆的铃声：
‘呵，我原本只想让杜如月后院起火，现在连她背后的大鱼都被惊动了，这怎么不算是意外之喜呢？’
【可您最初目标只是保护祝如淼】
系统的电子音中满是担忧，投影闪烁起了危险的红光：
【可是，您当前行为已极有可能触发“祸乱朝纲“的支线！】
‘祸乱朝纲？’
他冷哼一声，心中的声音骤然冷厉：
‘你以为杜如月为何能轻易逃出京城？’
说着，源书晗猛地将投影撇开，好似那里藏着张牙舞爪的怪物：
‘兵部尚书王振这些日子拢共收了我三百两黄金，这老狐狸什么事都愿意帮我，却唯独不肯在杜如月可能逃窜的几道关卡加人。’
‘你说，到底是她不愿意在关卡里加人，还是她头上的那位皇帝不愿意加？’
系统沉默三秒，而后恍然大悟一般回应道：
【您是说.........女帝在配合杜如月逃出京城？！】
‘配合？’
源书晗招了招手，投影重新回到他的面前，让他在“太女”二字上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她是在借我的手，替真正的储君铺路。’
源书晗又翻到七皇女的名字，在上面画了个小小的叉：
‘毕竟，能让七皇女提前暴露野心的机会可不多。’
窗外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冬日京城的雨便是如此反复。
【那，那刘玉婷她母亲，岂不是早就被祝天凰注意到了？】
‘是。’
【那，那女帝为何不动手？】
‘因为她缺少一个合适的台阶，一个让群臣哑口无言的理由。’
【理由......哦！阿依莎！】
‘还不算太笨。现在，你明白我为何要刺激柳卿岳当街斗殴了？’
他的指尖轻点着刘玉婷的名字，看着这个名字渐渐变为血色：
‘那个蠢货只有挨了打，才会慌不择路把吸多了吐真香的胡姬带进户部，然后让胡明绯撞见。’
【所以......您搞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收拾杜如月和刘文清，除掉祝如淼当下最大的两个敌人？】
‘是，但不全是。’
‘她们是挡在祝如淼面前的绊脚石，更是悬在我头顶的利剑。杜如月觊觎我，刘文清贪婪无度，且她们都与祝如淼的政敌勾结，任由她们存在，祝如淼抄家流放的结局必然无法更改’
‘因此，我必须先下手为强，若是不能一击必杀，也要斩断她们的爪牙，打掉她们在京城的根基，为祝如淼争取喘息和发展的空间。’
‘更重要的是，我需要刺激祝如淼，让她有点紧迫感：你看，她现在不是开始认真结交贤才，整顿府卫了？杜府那一幕，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权力的重要和无权的无力。’
‘人教人百遍不行，事教人一遍就会。被妻目前犯，比我苦口婆心劝她一百次都有效。这也是为她日后......无论是就藩还是留在京城争储，都能狠下心来的引子。’
【那您自己呢？您可是被女帝单独召见了！还动了真木可汗的探子，日后出使草原的话......】
‘我？’
源书晗轻笑，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嘲和傲然：
‘我是当朝女帝第九个皇女的驸马，是源家商行的实际掌舵人，不久后也会是大乾朝名正言顺的塞外使者。源家且不必多谈，我那位名义上的父亲给了我不小的权限，这是我目前最大的财富。
‘至于那位喜怒无常的帝王......至少，在她确认我真正的底细之前，不仅不会动我，反而还会保我。’
‘不过这都是之后要考虑别的事情了，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即将到来的草原之行。’
马车缓缓驶入九皇女府的后院，源书晗刚撩开车帘，便听见府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驸马！您可算回来了！”
绮罗提着裙摆急匆匆跑来，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她左右张望一番，确定无人偷听后，才压低声音道：
“胡千户来了，正在偏厅等您，说是......有要事相商。”
“胡明绯？”
源书晗微微挑眉：
“她不是刚在户部闹了一通？现在怎么有闲情来我这儿?”
“奴婢不知，但胡千户面色凝重得很，还特地嘱咐奴要避开旁人。”
“行吧，你去准备些茶点，我这就去见她。”
偏厅内，胡明绯在大厅内焦躁地走来走去，腰间绣春刀已解下放在茶几上。
听见脚步声，她猛地转身，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
“源驸马！”
她大步上前，竟不顾礼节地一把抓住了源书晗的手腕：
“杜如月，杜如月那贱人居然投奔了七皇女！”
源书晗任由她抓着，面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
“胡大人慢慢说，杜如月投奔七皇女便投奔了，怎得如此紧急？”
胡明绯深吸一口气，松开手，从怀中掏出一封染血的密信：
“这是我手下的番子冒死送来的......那七皇女在封地集结一小支私兵，杜如月带着她们已经赶到京城，她们，她们打算在腊月祭灶节那日动手！”
“动手？要做什么？”
源书晗接过密信，羊皮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中透着仓促：
“七殿下准备死士一百，杜逆献计，欲趁祭灶节夜袭京城，先杀九皇女夫妇，再嫁祸太女......”
信纸在他指间微微颤动，不是因恐惧，而是兴奋。、
事情比他预想的进展更快，七皇女竟如此沉不住气。
“胡大人为何将此信给我？”
源书晗抬头，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疑惑：
“这等军国大事，理应直接禀告陛下才是。”
看着源书晗那张明艳的小脸，胡明绯脸色阴晴不定：
“我，我自然已经呈报陛下。但......”
说到这儿，她突然压低声音，颇有些愤愤不平的意思：
“但陛下只说知道了，竟无任何批示！我思来想去，此事牵涉驸马与九殿下性命，不得不来提醒。”
闻言，源书晗心中冷笑，女帝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
这位铁血帝王，分明是要借机让七皇女自取灭亡。
但看着胡明绯，他面上却仍旧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之色：
“多谢胡大人冒险相告。可不知陛下可还有其他指示？便是口头的也好。”
“很可惜，并没有。”
胡明绯摇头，突然凑得更近，身上浓烈的沉水香混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但我在军里的好友还传来另一个消息，说是太女殿下已经暗中调集了东宫六率，还秘密会见了北衙禁军统领。”
【宿主！太女果然要动手了！这是原著里太女的私兵呀！】
系统的电子音里带着几分急促，源书晗则是在心底轻哼一声，示意系统安静。
‘行了行了，说点大家不知道的。’
他缓步走向窗边，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掩去嘴角的笑意。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雪白的衣袍上投下斑驳光影。
“源驸马不担心吗？”
胡明绯跟上来，眉头紧锁：
“七皇女若真起兵，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九殿下啊！”
“书晗自然晓得，可只是担心又有何用？”
源书晗轻叹，转身时眼中已盈满忧虑：
“九殿下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女，除了静观其变，还能如何？”
闻言，胡明绯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些什么，可她凭着从锦衣卫中练出来的眼里，却亦是什么也没发现。
片刻后，她放弃了探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铜哨：
“这是我锦衣卫特制的传信哨，驸马若有危险，吹响它，附近番子必会来援。”
源书晗郑重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胡明绯的手心，满意地感觉到对方一瞬间的僵硬：
“胡大人大恩，书晗铭记在心。”
“不敢，在下便先告辞了。”
送走胡明绯后，源书晗独自站在庭院中，手中把玩着那枚铜哨。
秋日的阳光已经带上了冬日的冷意，照在脸上只有些许暖意。
【宿主，现在怎么办？七皇女和杜如月要来杀你们，女帝又在钓鱼执法，太女也......】
‘慌什么。’
源书晗在心中冷笑：
‘这不正是我想要的结果吗？’
他缓步走向书房，路过一丛开得正盛的菊花时，忽然伸手抚过花瓣，指尖沾上些许花粉。
这些菊花的品种，正是那日杜如月宴会上他所提到的墨玉麒麟。
“驸马！”
绮罗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柳小姐派人送来拜帖，说是明日想登门拜访。”
闻言，源书晗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告诉她，我明日要去城南的香雪阁，她若有意，可去那里寻我。”
“好的。”
【宿主，柳卿岳怎么突然想着来找您啦？】
‘哎，没办法，想要马跑，又怎么能不给马吃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