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源书晗独自站在府邸最高处的露台上,任由寒风卷着雪花拍打在脸上。
他从火场出来后就感觉不太舒服,脑袋昏沉沉的,被这寒风好好吹一吹才能清醒些。
【宿主,您要注意身体呀!(◞‸◟)】
‘咳咳,不碍事。’
抬眼望去,漆黑夜幕下,远处漕运码头的灯火如星辰般闪烁,那是周沉舟在按计划收尾。
“少主,都安排妥当了。”
骆姥姥如幽灵般出现在身后,递上一封密信:
“魏青从朱仙镇传回消息,七皇女的人正在转移那批特制火药和不少火器,一些入品的鞑靼也在队伍中。”
接过密信,源书晗就着月光粗略看了几眼便丢开了:
“果然沉不住气了......咳咳,让周围隐藏的几支队伍也出动吧,不求杀敌,咳咳,只要能拖着七皇女就行。”
“是。此外,还有一事。”
骆姥姥左右扫视了一下后才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
“老奴查到那青铜灯台的来历,是半年前王元娥从西域商人手中购得。”
“王元娥?”
闻言,源书晗轻轻一挑眉:
“那个已经被处斩的前府尹?”
“正是。但蹊跷的是,账册记载灯台本该存放在库房,却不知何时被人挪到了签押房。”
“查查,咳咳,查查这半年经手库房物品的人都有谁。”
“已经查过了,是个叫李三的衙役,三日前突然告假回乡,今早被人发现淹死在汴河里。”
说着,骆姥姥呈上一封报告,是源魏氏暗卫自己的人去查的,情报绝对可靠。
“死无对证啊......”
没有去看那报告,源书晗挥挥手让骆姥姥收起来,摇着头轻叹,脸上却并不意外:
“杜如月行事倒是干净利落,这下,她便从所有的证据中把自己摘出去了。”
“少主,我们要不要直接......”
跟在源书晗身边处理了这么多有关七皇女的事情,骆姥姥也知道那个看似没有深度参与,却在七皇女的每一场决策中占据主导的杜如月究竟如何可怕。
现如今,源书晗手里最后一份能将她定罪的证据也没有了,这位忠心的老人不禁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示意源书晗派她前去斩首:
“那杜如月不过刚入品的小雏儿,老身有自信......”
“不可,姥姥,咳咳咳,不可。”
源书晗的声音很急促,却引出了一连串的咳嗽。
见状,骆姥姥赶快上去抚着他的背,帮源书晗顺着气。
“是,老身逾越......”
“不,咳咳,姥姥。”
缓过来的源书晗抓住骆姥姥的手臂,酝酿了几秒,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他真实的想法:
“杜如月如此狡猾,想来身边高手无数,姥姥是我身边重要的臂膀,不可行此险事。”
“是,少主。”
见自己被源书晗如此看中,骆姥姥也不再坚持,只是默默搀扶着源书晗。
“少主,要不要先回去......”
“不必,我再吹吹风,有些事我还没想明白。”
他转身望向北方,那里是朱仙镇的方向,也是七皇女藏兵之处。
望着望着,源书晗感觉风雪中似乎隐约传来马蹄声,下一刻却又发现是幻听。
“咳咳,让,让魏青继续监视,但不要打草惊蛇。同时再派一队暗卫伪装成商队,明日一早就启程前往雁门关。”
“少主是要......”
“给常远将军送份大礼。”
源书晗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函,信纸上还带着少年的体温:
“这里面记载了边关军将里,七皇女党羽的名单,常远将军知道该怎么做。”
骆姥姥接过密函,犹豫片刻还是问道:
“少主为何如此信任常远?她毕竟是女帝的心腹......”
“正因为她是女帝的心腹。”
源书晗轻笑:
“常远的家族与七皇女有血仇,再加上这次咱们报上去的冬衣和军粮案,现在的她,比任何人都想要七皇女死。”
正说着,他突然咳嗽起来,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却又被他用力咽下。
“少主!”
骆姥姥慌忙想要飞身去找医师,却被他摆手制止:
“无碍,只是在火场里多吸入了些烟尘。”
闻言,骆姥姥稳住身形,但依旧忧心忡忡地望着自家少主苍白的脸色:
“少主该休息了,明日还要......”
“没时间了。”
源书晗深吸一口气压下咳意,有些虚弱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坚决:
“现在的七皇女,就像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火药桶,我必须再多想一点,赶在她们狗急跳墙前,把该布的局都布好。”
说完,他又看向南方。
那里是京城的方向,也是苏芸璟正带着“证据”前往的地方。
“苏芸璟此刻应该已经过了郑州。”
源书晗喃喃自语着,心里一刻不停地计算着时间:
“最迟后日,七皇女就会收到消息......”
说完,他转身准备下楼,脚下却突然一软,幸好扶住了栏杆,这才没有整个人滚落下去。
骆姥姥急忙搀住他,触手却是一片滚烫:
“少主,您发热了!”
“没事,睡一觉,咳咳,睡一觉就好了。”
源书晗借着骆姥姥的搀扶勉强站稳,眼前却一阵阵的发黑。
火场的浓烟比他想象的更伤害身体,再加上这些日子里殚精竭虑的思考,便是铁打的身子,此刻也撑不住了。
“扶我回房,不要声张。”
他咬住牙吩咐:
“尤其,尤其是别让祝如淼知道。”
闻言,骆姥姥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长叹一声,搀着他缓缓下楼。
途经书房时,源书晗突然停下脚步,拍了一下骆姥姥的手臂:
“等等,我还有封信要写。”
“少主!”
“最后,咳咳,最后一封。”
说着,源书晗推开书房门,强撑着坐到书案前,提笔蘸墨:
“这封信,是给妻主的。”
“是,老奴记着了。”
他的笔尖在纸上流畅地滑动,写下的却不是寻常信件,而是一份详细的行动计划。
其中包括如何在流民中发展势力,如何利用学堂培养心腹,甚至如何在必要时接管开封府的粮仓......
“若我此行有去无回,这些就是祝如淼在开封安身立命的资本。”
源书晗封好信笺,交给骆姥姥:
“等我出使半月后再给妻主,拜托了,姥姥。”
“少主,老奴不同您一起去草原么?”
“不,姥姥,开封,咳咳,开封需要你。”
“可是......”
“没有可是了!姥姥,一切,一切就拜托您了。”
源书晗站起身子,语气坚决地将信交给骆姥姥,似乎是把河南诸府一同交给了她一般。
而后,他喘着气重新坐在了椅子上,似乎用尽了全部的气力。
骆姥姥接过信,独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少主吉人天相,必能......”
“生死有命。”
源书晗挥挥手,语气淡然地打断她的话:
“我不过,是把最坏的情况也考虑了进去罢了。”
坐在椅子上喘匀了气,他重新站起身,不料又是一阵眩晕袭来。
“姥姥,扶我回房,莫要唤医师,去我箱笼里找一副写着清热的药,替我煎了......”
“是!”
虽然不知道源书晗为什么执意不肯唤医生,但骆姥姥还是老老实实地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了。
躺在床上,源书晗望向窗外,恍惚间似乎看见一间风雨飘摇的屋子。
“呵,瑞雪呀,能不能兆丰年......”
窗外,风雪似乎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