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在烛光下泛着冷芒，源书晗强撑着病体，将针尖浸入那碗熬得浓黑的药汤中。
针尖没入汤药，片刻后取出———针尖一点儿变黑的迹象都没有，依旧银光熠熠。
【宿主，您原来让骆姥姥去拿蜜饯，是为了试毒嘛？(⊙ˍ⊙)】
‘不然呢？你真以为我怕药苦嘛。’
源书晗在脑海中给系统抛了一个白眼，微笑着将银针收了起来。
他并不是在怀疑自己箱笼中的药材有问题，而是在测试骆姥姥。
自推测出开封府还有隐藏的内鬼后，他便开始留心距离自己最近的骆姥姥：
每次入浴，骆姥姥都会亲自守在门外；每道饭食，她都要先尝一口。
这种近乎偏执的忠诚，放在旁人身上或许是做戏，但放在这位独眼老妪身上，却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源书晗也曾怀疑这是不是骆姥姥为了顺利取得自己信任的隐藏手段，于是故意吸入烟气和吹冷风，从而能够顺理成章地将自己一身的权力分散，创造一个杀了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契机。
不过，骆姥姥在这种时刻依旧没有动什么歪心思，基本可以排除她身上的嫌疑了。
“少主，老奴取了蜜饯来了。”
刚好也就在这个时候，骆姥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源书晗迅速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瞬间充斥着整个口腔，激得他眉头紧锁。
“咳咳...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骆姥姥端着蜜饯盘子缓步走入。
她的独眼在昏暗烛光下显得格外锐利，却在触及源书晗苍白面庞时瞬间柔和下来。
“少主，老奴方才收到了魏青新送来的密报。”
骆姥姥将蜜饯放在床头小几上，又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完好的信函：
“七皇女果然派人截了那批‘药材’，周沉舟按少主的吩咐，特意‘失手’放走了三艘船。”
源书晗接过信函，指尖在火漆印上轻轻摩挲，思考片刻后展开信纸，看见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七皇女转移火器的路线和时间。
“好一个祝意赤......”
他轻笑一声，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信上记载，那批九边军库出来的火器被分散装在运送药材和珠宝的商船上，正沿着黄河故道秘密运往凤阳府。
而更令人在意的是，随行的护卫除了七皇女府中的私兵，还有十余名草原装束的三品蛮子。
草原资源甚少，培养高手不易，这次却一下子让祝意赤请来十余名三品的高手，看来她也是真的不想再等了。
可这样简单粗暴的活动，以及不堪一击的情报保密工作，与之前种种精妙的计策截然不同，好似布局者突然用脚在思考一般。
或者说，杜如月......放弃了七皇女？
源书晗摩挲着下巴，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在心中产生：
杜如月，已经看到了七皇女的败相，于是在这几次的接触中清理干净了自己在谋逆一案里的痕迹。
不，她所做的不仅如此，这个天命女主还有可能偷摸着回到京城，而后做些事情来重新获得女帝的欢心。
毕竟朝廷下发了海捕文书，失去七皇女庇护的她第二天就会被人提着头去领赏。
越想越心惊的源书晗一时间居然觉得有些恍惚，他赶紧把住床沿，停止了对杜如月的推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不愧是女主啊，居然在事发之前便全身而退......
“姥姥，你觉得这七皇女是真蠢还是装傻？”
源书晗将话题扯回祝意赤的身上，骆姥姥接过空药碗，独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老奴觉得，她是真蠢却自以为聪明。若真要谋反，何不直接派心腹接管漕运？偏要玩这等掩耳盗铃的把戏。”
“咳咳......说得对。”
源书晗又咳了几声，刚才的推算似乎加重了他的病情，这位小人夫洁白的额上渗出细密汗珠：
“若是杜如月还在，这样的失误绝不会出现......咳咳咳！”
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窒息感突然袭来，他不得不俯身撑住床沿用力咳嗽。
骆姥姥立即上前为他拍背，枯瘦的手掌上包含了些许温和的内力，悄无声息的为他调理身子：
“少主这病......”
望着咳嗽不止的源书晗，骆姥姥眉头紧锁：
“老奴还是去请医师......”
“不可。”
源书晗勉强止住咳嗽，从枕下抽出一支竹筒：
“城里的医师我信不过......姥姥，此物你且记好。”
确定了骆姥姥的忠心，源书晗自然也不再掩藏，决心在自己出使前，将开封的底细交到这个老人手中。
将塞子拨开，竹筒里的东西，赫然是开封府改造后的城防图。
源书晗强撑着下床，踉跄走到书案前，指尖点向图中几处红圈：
“七皇女既已动手，自我离开后必有大动作。我同使团出发后，府中暗卫由魏青统领，明面上的防务......”
他顿了顿，突然按住太阳穴，一阵眩晕袭来。
“少主！”
骆姥姥急忙扶住他摇晃的身躯，源书晗借力撑住桌板，清瘦的身躯如风中细柳：
“无碍......明面防务交给祝如淼，但你要盯紧她身边的人，若有不妥......”
“老奴明白，九殿下身边已安排了三组暗线。”
源书晗微微颔首，又指向图中蓝色标记：
“这些是学堂培养的孩子，关键时可用作眼线。记住，只让他们传递消息，莫要......”
话未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丝腥甜涌上喉头。
“少主！”
骆姥姥大惊，却见源书晗状若无意的摆了一下手，而后从袖中抽出帕子掩住嘴角。
下一刻，白帕移开，上面的点点猩红却刺目惊心。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异常！(〃＞＿＜〃)】
‘我知道......’
源书晗的心里已是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将染血的帕子收起。
“少主！老奴这就去隔壁县......”
“站住。”
源书晗的声音虽弱，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姥姥，我的病不许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祝如淼。”
“可是少主......”
见骆姥姥还要争辩，他忽然笑了：
“姥姥莫非忘了？当年在源家，我受过的训练可比这严苛的多。”
闻言，骆姥姥一怔，独眼中浮现追忆之色：
“那时少主才六岁，却已毒经小成......”
“所以您该知道，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源书晗趁机将一粒药丸塞入口中，脸上红润了几分：
“这病我心里有数，眼下出使在即......”
他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大人！紧急军报！”
一名侍卫在门外高声禀报，骆姥姥迅速拉开门，接过信函又立即关上。
而后，源书晗展开信纸，其上内容却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信报很短，只写了七皇女府中突现大批草原武士，凤阳府驻军有异动。
可这太快了，祝意赤居然连他出使的这几天都等不了，只能说明她完全失去了对局势的判断，已是困兽。
失去理智的敌人虽然更容易击败，却也会发挥出比之前更大的破坏性。
“比预计的更快，祝意赤彻底疯了......”
他喃喃道，转向骆姥姥，语气严肃：
“即刻传令：一，命魏青带人盯死朱仙镇；二，学堂所有孩子转移到地窖；三，准备好我的出使行装，明日寅时启程。”
“明日？”
骆姥姥闻言大惊：
“可使团原定五日后才能到达，大人您提前出发......”
“来不及了。”
源书晗望向窗外仍旧飘着飞雪的天，语气低沉：
“七皇女既已狗急跳墙，难保她不会行险招去半路截杀使团，破局之法唯有出其不意......”
说着，他眼前阵阵发黑，身子又是一晃。
骆姥姥急忙扶他坐下，却被他抓住手腕：
“姥姥，若我此行有不测......咳咳......千万记住，那封信半个月后再给祝如淼。”
“少主！”
骆姥姥声音发颤:
“让老奴随行吧！您这身子......”
“开封更需要你。”
源书晗虽然已是强弩之末，可语气依旧斩钉截铁：
“府中那些孩子...咳咳...你要替我照看好。”
骆姥姥还要再劝，院外又传来脚步声。
这次，是祝如淼。
她敲了两下门板，在门外柔声询问：
“书晗，可用过晚膳了？”
源书晗立即向骆姥姥使了个眼色，老仆会意，高声应道：
“少主正要歇下了，殿下明日再来吧。”
门外瞬间便沉默了，片刻后，才听祝如淼叹了一口气道：
“那......让他好生休息。”
脚步声渐渐远去，源书晗长舒一口气，却猛地又是一阵咳嗽。
可这次，肺部的瘙痒和窒息感却怎么也止不住，鲜血亦是从他的指缝间渗出。
【宿主！系统检测到肺部严重感染！建议立即兑换技能“百毒不侵”！(╥﹏╥)】
‘兑换需要多少魅力值？’
【原价500点，现因宿主生命危急......可赊账兑换！(;´༎ຶД༎ຶ`)】
闻言，源书晗心中一动，这系统竟还有赊账功能？
说来也怪，这破系统每次出关键的新功能，都是建立在自己生命垂危的情况下......难道说，他以后要多行险招，让自己置死地而后生才行？
‘那就......咳咳......兑换吧。’
【叮！兑换成功！当前魅力值：-500】
随着系统提示音落下，一股暖流突然涌入四肢百骸。
源书晗只觉胸口郁结顿消，呼吸也为之一畅。
“少主？”
骆姥姥见他面色突然好转，以为是回光返照，一时间有些惊疑不定。
“没事了，我服了宫里的秘药，方才可能是药效太猛了。”
源书晗擦去嘴角血迹，感觉好了许多的他微笑着说道：
“姥姥，去准备吧，寅时出发。”
“是，少主好好休息。”
骆姥姥退下，源书晗等她离开后从床上跳了下来，披了件小衣松了松拳脚，只觉得浑身有力。
“真是神奇，这百毒不侵怎么好似还强健了我的身体？”
虽然衣着单薄，可现在的源书晗却不再觉得寒冷，连疲惫都消缓许多，他的心情不由大好。
【宿主，赊账功能已开启，每日将扣除10点魅力值哦！(´･_･`)】
‘无所谓了......’
源书晗在心中轻笑：
‘反正每日的三十点魅力值都是限时的，既然攒不下来，全扣光也无妨。’
夜色更深了，源书晗又在房里逛了两圈，直到彻底适应了更加健康的身体后，这才吹熄烛火，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