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草原上,薄雾如纱般笼罩着低矮的丘陵。
勒马回望,白狼谷已隐没在晨雾中,只余几缕青烟飘荡在逐渐亮起的天际线上。
“少主,那腾格里·灰土可靠么?”
魏青压低声音,目光不时扫向落后她们半个马身的狼护卫。
这护卫自从离开白狼谷便再无言语,青铜面具下露出的双眼和石头一样古板呆滞,看不出来任何东西。
“可信,也不可尽信。”
源书晗轻轻抚过系在腰带上的狼牙项链,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白狼祭司那张诡异的脸:
“白狼祭司派这灰土随行,既作监视意,也是想让她做我们的向导。”
说着,他拨转马头迎向东方,看着那橘红的朝阳正从草原尽头跃出,朝气的小脸高高地昂起:
“魏青,使团大军还有三日才能到达,有信心同我在此之前说服真木可汗么?”
“少主,属下不善言语,但愿意为少主赴汤蹈火!”
“很好,要的就是你的这个态度!”
朝日的光耀下,一主一仆大呼小叫地喊着口号,二人身后的腾格里·灰土只诧异地多看了两眼,便不再关注这两人了。
这些中原人,是不是脑子都不太好使。
腾格里·灰土如此想道。
......
又行了五个时辰,荒瘠地面已经渐渐冒出了草绿,远处隐约可见几顶白色的毡帐点缀在初融的雪原上,像散落的珍珠。
“灰土阁下,还有多久到王庭?”
“日落前。”
灰土的声音依旧沉闷,但话中的内容却详细可靠:
“可汗近日在敖包主持祭祀,王帐前移了三十里,不然还要早一些。”
闻言,源书晗与魏青交换了个眼神。
原著中提过,真木汗国的可汗朝鲁·真木最重祭祀,每逢此时必会大宴各部,这正是源书晗将事情挑明的最佳时机。
三人继续前行,草原上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夹杂着牲畜粪便和奶酒的气味。
中途歇息时,源书晗似乎是终于构思好了信笺的内容,取出纸笔墨砚,就着马鞍挥毫而就了一封简短的密信交给灰土。
这护卫接过信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只通体漆黑的信鸽,将信绑好便随手放飞了。
魏青眯眼望着信鸽消失的方向,片刻后才悠悠地问道:
“去何处?”
“凤阳府。”
“祭司到凤阳府了?”
“不知道。”
灰土的回答简短至极,一句“不知道”后,便闭口不谈相关的话题。
正午时分,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蹄声。源书晗抬眼望去,只见地平线上扬起漫天烟尘,一队骑兵正向他们疾驰而来。
那些骑士身披皮甲,腰挎弯刀,为首的女人尤为高大,头顶的狼皮帽上缀着九根彩色翎毛。
“是王庭禁卫。”
瞥了一眼正欲拔刀的魏青,灰土突然开口:
“这是可汗派来迎使者的,别激动。”
闻言,魏青悻悻地收刀入鞘。
那一大队骑兵转瞬即至,为首的汉子勒马停在三人面前,鹰隼般的目光在源书晗脸上逡巡片刻后,突然用生硬的中原官话说道:
“可汗,有请!”
说完,他的视线又在源书晗腰间的狼牙项链上停留了一瞬,而后猛地调转马头,其余骑兵立刻分成两列,将三人围在中间,呈护卫之势向前奔驰。
【宿主小心!这些人身上有杀气!(⊙ˍ⊙)】
‘莫急,且先看看真木可汗想要做什么。’
系统的警告让源书晗心头微颤,他悄悄解开腰间瓷瓶的塞子,随时准备应对变故。
魏青显然也察觉到了异样,握着缰绳的手不由得用力了几分,手背上青筋暴起。
随着一行人深入草原,源书晗在周围看到的毡帐越来越多;随着马队奔驰而过,路两边的牧人们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打量着这支奇特的队伍。
一些胆大的,有着自己的小马驹的孩童们则是骑着马追逐着马队,用草原话叽叽喳喳地叫嚷着。
“她们在说什么?”
源书晗低声问灰土。
“她们,说您生得像雪山上的白鹿。”
灰土难得地多说了几个字:
“可汗喜欢美丽的生灵,我们也是。”
这个回答让源书晗心头微沉,原著中的朝鲁·真木确实以好色闻名,但更令人不安的是......
这些牧民眼中闪烁的不是好奇,而是某种诡异的兴奋。
当夕阳将最后一缕金光洒在草原上时,真木可汗的王庭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数十顶白色大帐呈环形排列,中央是一顶堪比宫殿的金顶大帐,帐前竖着九面绣有狼头的旗帜,绣着金丝的旗面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下马!”
禁卫首领翻身下马,伸手就要来扶源书晗。
“不必劳烦您!”
警惕的魏青一个箭步插到两人之间,却被源书晗轻轻按住肩膀:
“无妨。”
他将手优雅地递给禁卫首领,轻巧的借力下马,而后整理了一下自己被风吹乱的衣袍。
狐裘下,那件雪纱直裰纤尘不染,在暮色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见状,禁卫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恭敬地引着三人向金帐走去;帐前侍卫掀起厚重的毛毡门帘,一股混合着乳香与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
帐内灯火通明,地上铺着华贵的波斯地毯。见源书晗等人到来,帐中两侧席地而坐的草原贵族们停下交谈,齐刷刷地望向门口。
最里端的高台上,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女子盘腿而坐,她头戴金狼冠,身披白狐裘,腰间挂着一柄镶嵌宝石的弯刀。
这,就是统一了草原诸部,真木汗国的可汗———朝鲁·真木。
“(藏语)中原使者到!”
随着侍卫的高声通报,源书晗稳步上前,在距离高台十步处停下,右手抚胸,十分自然地行了个草原礼:
“(藏语)大乾使臣源书晗,奉女帝之命,特来拜见可汗。”
见这个中原人居然会说她们草原的话,帐内突然安静下来。
真木可汗则是眯起眼睛,如刀般的目光在源书晗身上刮过,最后停在他腰间的狼牙项链上。
“(藏语)白狼的客人?”
“(藏语)长生天在上,书晗是草原所有姐妹兄弟的客人。”
“那便说中原官话吧。”
她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磁性:
“听说,你要说服我,要我真木汗国与中原大乾永为盟好?”
源书晗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使者令符:
“可汗明鉴,书晗此来,本意是为澄清七皇女祝意赤勾结外族之谣言,毕竟我大乾同草原部族一直都是朋友,不是么?”
“哈哈哈!”
真木可汗突然大笑,声音震得帐顶的铜铃叮当作响: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男人!那杜如月前日才从我这里离开,带着我赐给七皇女的三千匹战马!她说,你们中原的王要换人啦,要轮到那个女帝的第七个女儿!”
此话一出,帐内哄笑四起,几个贵族甚至拍起了桌子。
魏青的手已按在剑柄上,却被源书晗一个眼神制止:
“可汗说笑了。”
源书晗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帛,等到众人笑够了,才缓缓出声:
“杜大人离京前,女帝曾密令她假意投靠七皇女,实则为查证谋反证据。这些战马......”
他缓缓展开绢帛,露出上面盖着凤印的密旨:
“实则已经充入了国库。”
源书晗话音刚落,真木可汗的脸色瞬间一变,她猛地起身,大步走到源书晗面前,一把抓过密旨。
“哼,不过又是一场拙劣的把...呃!”
而当她看清上面熟悉的印记时,这位把宝压在七皇女祝意赤身上的草原帝王,才发觉自己似乎真的被杜如月下了套。
“这......”
“可汗请看最后一页。”
源书晗轻声提醒:
“女帝承诺,若可汗肯配合平定叛乱,我大乾愿重开边境五市,并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供应盐铁。”
闻言,真木可汗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盐铁对草原部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个条件确实诱人。
但,她很快又冷下脸来:
“我凭什么相信你?杜如月说七皇女才是......”
“可汗!”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呼喊,一个浑身是血的骑兵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扑倒在真木可汗脚下:
“不好了!白狼祭司派兵截了禁卫们送往凤阳的军械,还...还散播谣言说您被中原人蛊惑......”
还没听完,真木可汗便暴怒地一脚踹开报信的骑兵,转头怒视源书晗:
“这,就是你的诚意?”
“可汗恕罪。”
源书晗面不改色地顶着她的视线瞪了回去:
“祭司大人只是履行与女帝的约定———防止战马落入叛军之手。”
将自己从和白狼祭司的交易中摘出,源书晗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
“况且,可汗当真认为七皇女能成事?她甚至将自己的底细全部泄露给了杜如月这位朝廷密探......”
“什么意思?”
真木可汗眯起眼睛,有一丝看不见的恐惧在其中流淌。
见到真木可汗已经彻底相信自己此番前来的种种操作,都是女帝在遥远的京城隔空操作,嘴角微微弯起的源书晗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
“这,是杜大人离京前留给书晗的密信。她已带着七皇女谋反的确凿证据回京复命,凤阳府不日便将易主。”
听到凤阳府即将易主,帐内的各位草原贵族们彻底坐不住了:她们的部族,可还靠着凤阳府这个大筛子走私各种中原资源!
望着蠢蠢欲动的各部族首领,真木可汗瞥了一眼源书晗,而后愤愤地接过信笺,脸色却越看越难看。
信中详细记载了七皇女如何策划在元宵节举兵造反,又如何打算在事成后赖掉答应给草原的岁币。
当然,九真一假,便是亲历过京城袭击案的亲历者都分辨不出,这真木可汗看不出来也很正常。
“好个蠢笨如猪的祝意赤!”
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愤怒,真木可汗突然将信笺撕得粉碎:
“传令!即刻召回派往凤阳的使者!”
说罢,她转向源书晗,眼中的杀意渐渐褪去,脸上挂上了几分讨好的笑容:
“使者远道而来,不妨在营中住下,待本汗查明真相......”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又有侍卫慌张来报:
“可汗!西南方起火了!是......是粮仓!”
真木可汗脸色大变,正要冲出大帐,源书晗却突然拦住她:
“可汗且慢!这火来得蹊跷,怕是有人要挑拨你我关系。“
说着,他闭目片刻,而后从袖中摸出一个红色壳子,半尺见方的东西来:
“书晗愿献上此物助可汗灭火。只需丢入火中,顷刻便可控制火势。”
这东西,自然是系统出品的我爱发明同款·灭火地雷。
没有经历过地球文明熏陶的真木可汗将信将疑地接过此物,而后命人速去试用。
不多时,侍卫来报火势已控,真木可汗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而后哈哈一笑:
“使者好手段!”
她豪爽地拍了拍源书晗的肩膀,眼神中带上了一抹意味深长:
“明晚设宴,本汗要好好款待贵客。”
“书晗谢过可汗。”
“行啦,使者车马奔波,劳累辛苦。来人,带使者前去休息!”
源书晗行礼道谢,却在低头的瞬间,捕捉到了这位可汗眼中闪过的一丝贪婪和算计。
见状,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知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