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暮色如狼群般吞没了草原地平线上的最后一线阳光时,源书晗正跪坐在客帐内的矮几前。
铜灯里的羊脂油黄澄澄,盏内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他修长的影子投在绣着不明图腾的白帐墙壁上。
“少主,都安排妥当了。”
魏青掀开帐帘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带着一阵充满青草气息的夜风。
“车队已经过了关,明天就能到,使团的脚程也不慢,预计后日便能到。”
她合上门帘,刻意提高了音量,右手却在腰间比划了个“三”的手势———这便说明,帐外有三名专门偷听他们谈话的暗卫。
见状,源书晗指尖一顿,但很快便行动如常,手里的铜皮茶盏在灯下泛着冷光:
“可汗的夜宴定在明日何时?”
“明日酉时。”
魏青放下食盒,借着俯身的动作将唇凑近他耳畔,悄声道:
“西北角毡帐下埋着东西。”
“辛苦了。”
源书晗朗声应道,同时蘸着茶水在几案上迅速写下“不必理会”四个大字。
魏青见状挡在了火光的背面,完美遮掩了这个小动作。
【宿主!检测到帐顶有轻微震动!(⊙ˍ⊙)】
‘果然来了。’
听到系统的提醒,源书晗在心中冷笑,于是突然提高声调:
“魏青,使团还有好几日才到,我们得好好想想如何应对可汗。”
一边说着,源书晗一边从食盒底层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笺,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草原的文字。
见到此物,魏青会意,立即从怀中取出火漆开始熔封。
“少主真要献上此物?”
她故意将火漆烤得啪啪响:
“这可是女帝陛下都极为看重的宝贝!我们若是现在交出来,若是使团到来后,随行的官员后悔该怎么办?”
“你懂什么。”
源书晗将纸笺凑近烛火,让跳跃的火光将纸上的一些文字映在帐壁上,利用着烛火简陋的投影效果:
“七皇女暗中许诺给可汗三座边城,我们若不加码,如何能———”
说到这,源书晗的话音戛然而止,他作势警觉地扫视了一下四周,而后压低声音道:
“去检查门窗。”
闻言,魏青装模作样地巡视一圈,待她重新坐定后,源书晗已换成了地方土话:
“这份有关草原高手遗藏的信息是附件,虽然我不知其中内容是真是假,但是原件被杜如月看得很死,想来不会有错。”
他说话时,手指却不停,沾着茶水在桌案上快速勾勒出土默特地形的形状,而后在某处重重一点———原著中,这里正是杜如月在剧情中期收取某位草原高手传承的位置。
“可汗若问起边贸......”
快速将桌面上的地形图映在脑海中,魏青挥袖拂去水渍,皱着眉头高声质疑,右手却比划了一个奇异的手势。
这个手势的意思,是需要时间。
“那就说朝廷准许开放马市。”
见状,源书晗点点头,而后将手里封上火漆的信笺郑重地塞进一方小木匣子里,烛光下,他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扇形的阴影:
“那,我们就向真木可汗强调盐铁需用战马交换,十匹上等战马换一车生铁,或等价的官盐。”
正说着,帐顶传来极其轻微的摩擦声,像猫儿踩过积雪。
闻声,源书晗与魏青交换了个眼神,突然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
“糊涂!”
他厉声喝道,眼神中却无半分怒意,反而眼角弯弯,好似在笑自己演戏过分用力:
“你以为可汗真会在意这些蝇头小利?”
魏青则是配合地单膝跪地,声音里透着几分压抑和顺从:
“是,属下愚钝!”
“看好了,真正的筹码在这。”
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源书晗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故意让烛光投射在帐壁上的影子,清晰地展示出令牌上的大乾军印:
“若是咱们同真木可汗实在谈不妥,我也未尝不能用这虎符调动全部边军,同草原人来个鱼死网破!”
他说话时刻意将“鱼死网破”四个字咬得极重,而后满意地听到帐外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还好女帝祝天凰在位时的边军还颇有武力,这也代表着这枚虎符代表着的力量,连统一了草原各部真木可汗都要好好掂量掂量。
【宿主演技满分!帐外暗卫心率飙升了!(๑•̀ㅂ•́)و✧】
‘这才哪到哪儿,后面的反转才是最美味的部分。’、
源书晗在脑海中回应系统,手中的令牌却突然“不小心”地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而就在源书晗趁着俯身去捡的瞬间,他示意魏青凑近些,嘴唇几乎贴到她的耳垂:
“暗卫埋伏的哪条路?”
温热的气息拂过女侍卫的耳廓,快得如同错觉。
“属下知错!”
被这温热的吐息弄得耳垂微红的魏青浑身一颤,突然高声认错,右手却在地毯上迅速划出“河”字的笔画。
见状,源书晗微微颔首,起身时却突然捏灭了火苗。
骤然黑暗的帐内,他将一枚锦囊塞进魏青的手里:
“去,将这东西洒在我们帐篷的周围。”
轻轻的声音像是一阵风吹过,待灯盏重新点燃,没有在二人平静如水的面容上留下任何痕迹。
“魏青,去取些安神的香料来。”
他故意揉着太阳穴,装作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这些日子里劳累过度,头疼得厉害。”
“是。”
魏青领命而去,帐帘掀起时,源书晗瞥见一袭灰色衣袂迅速隐入夜色。
‘啧啧啧,怎么听到这就跑了?’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却只装做没看到。
等到帐帘再次掀起时,魏青端着一只鎏金的小香炉进来,身后却跟着个陌生的穿天海青藏族袍子、胸前挂着一串松节石的少女。
“中原的公子,晚安。”
少女行了个别扭的中原官礼,眼睛却不住地往源书晗的脸上瞟:
“方才魏大人说您头疼,可汗便命奴婢送来安神香。”
闻言,源书晗温润一笑:
“那便有劳姑娘。”
少女点点头,正待她点香时,源书晗突然注意到她腕间的金铃铛上,纹着个细小的狼头。
这,是可汗贴身护卫才有的标记。
“少主,这......”
魏青显然也注意到了少女的身份不对,按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莫急,不过是点个香。”
源书晗按住她的手,耐心地等到少女放下香炉行礼出去后才放:
“明日,你去马场看看有没有好马,特别是乌珠穆青马,想来真木可汗应该不至于小气到一匹好马都不允许我买下。”
他在说“乌珠穆青马”五个字的时候,指尖在茶杯沿口轻敲三下,魏青瞬间会意:这是他们约定“放火”的暗号。
正如源书晗三人初来草场时的那场火一般,魏青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夜渐深了,源书晗披衣走到帐外。草原的星空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他痴痴地抬头望着那一轮弯弯的残月,心头顿时涌出了淡淡的悲凉。
今夜何人初见月?明月何年初照人。
虽然很不想说,但源书晗,确实想念那个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
他,想家了。
“公子好雅兴。”
正当他对着夜空感慨的时候,一道沙哑的女声突然从身后响起。
源书晗转身,看见个戴青铜面具的高大女人立在阴影里,月光下,她腰间弯刀泛着清冷的光。
“腾格里·灰土?”
他佯装惊讶的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可是祭司大人又有什么指教?”
“祭司大人说,你如果问这个,就要说一句‘聪明的小狐狸’。”
没有感情的捧读了这么一句后,灰土抛来个羊皮水囊:
“草原人看不起不会喝酒的人,喝下去,能保你明日宴会上千杯不醉。”
源书晗接过皮囊时,指尖触到藏在皮质褶皱里的纸条,于是不动声色地塞进袖中,仰头作势饮了一口———实际全洒在了衣襟上。
虽然他有百毒不侵,但白狼祭司送来的东西,还是能不碰就不碰的好。
“替我谢过祭司大人。”
待灰土离开后,他回到帐中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草原文字:
“可汗三女,幼者心悦君。”
灯台里的烛火哔剥一声爆响,源书晗突然笑了,他想起白日里用余光见过的,那个躲在金帐帘后偷看他的少女,杏色的袍角像初绽的野蔷薇。
“魏青。”
他烧掉纸条,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明日宴上,记得多给那位穿杏色衣裳的小公主斟酒。”
“是。”
“行啦,时候也不早了,休息吧。”
吹熄了灯火,帐外夜风呜咽,将一切的愁绪都吹散在无边的草原里。
远处传来悠长的狼嚎,仿佛预示着一场新的狩猎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