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盟当日的清晨,源书晗披衣起身。
多日的劳累让他有些恍惚,这个时候的咖啡还没流入中原,好在早晨的冷风是比咖啡因更加提神的良药:
“少主!”
帐帘忽然被掀开,魏青带着一身的霜气闯了进来:
“少主,真木可汗方才秘密处决了三名看守。”
“哪边的?”
“都是哈特部的人。”
说到这,魏青顿了顿,而后压低声音:
“其中,就有当日坚持要处死塔尔娜的哈特部族长的亲卫。”
闻言,源书晗轻轻颔首,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意外。
哈特部向来与塔尔娜不和,看来真木可汗正在为女儿铺路。
想到这,他取出个锦盒推给魏青:
“把这个混入待会儿要呈上的证物之中。”
魏青点头接过,打开锦盒,盒中是一支断裂的箭矢,箭头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到时候塔尔娜自证的时候,你负责把这东西展示出来。”
“少主,为何帮塔尔娜到这般地步?”
将箭矢收好,魏青忍不住发问。
“帮?”
源书晗轻笑:
“我是在帮大乾多留条牵制杜如月的恶犬。好了,各部族长是否已经集合完毕了?”
见源书晗准备梳洗,魏青熟练地将毛巾放在热水中搓洗拧干,然后递给自己的这位少主:
“回少主,各部族长已在金帐外集合。”
“塔尔娜如何?”
“昨夜服了药,现在情绪稳定。”
说到这,魏青顿了顿,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一抹犹豫:
“只是......”
“只是什么?”
源书晗接过她手中的毛巾擦了擦脸,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真木可汗昨夜秘密提审了包括石坚在内的所有‘七皇女信使’,属下也是刚得到的消息。。”
闻言,源书晗手上动作一顿,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结果如何?”
“石坚不愧是老牌密探,她咬死自己是七皇女的人,还拿出了伪造的七皇女密令。真木可汗现在深信,是七皇女设局陷害塔尔娜。”
闻言,源书晗嘴角微扬,心里也轻松不少:
“看来,我们不需要再向真木可汗强调什么了。”
说着,他披上外袍走向案几,将桌上摆着的信函交给魏青:
“一会儿把这个交给林大人,让他今日公审时见机行事。”
“是。”
......
辰时三刻,金帐外人头攒动。
各部族长分列两侧,真木可汗高居主座,白狼祭司坐在右侧首位。
源书晗作为主审官,立于中央案前。
“带塔尔娜!”
随着源书晗一声令下,身着囚衣的塔尔娜被押入金帐。
当塔尔娜被押入时,她破烂的囚衣下隐约露出鞭痕,可脊背仍挺得笔直。
源书晗注意到,她腕间的精铁镣铐上特意裹了羊皮,这绝非对待重犯的做派,可各部族首领和白狼祭司都当作没看见一般。
‘看来,真木可汗也同她们通过气了呀......’
源书晗心念微动,默默叹了口气。
有个当皇帝的妈就是好。
塔尔娜站在王帐中央,面色苍白却神情坚毅,好似从地狱归来的复仇女神,又好似一匹受伤的孤狼,恶狠狠地扫视着王帐内的众人,像是在分辨谁是敌人,而谁又是朋友。
而她的目光在扫到源书晗时不知为何多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中夹杂着一些奇妙的情感,但也很快便被她收回。
见所有人都已准备好,源书晗轻咳一声,朗声道:
“今日,公审塔尔娜通敌一案,本使者幸得可汗同祭司大人的委托。在此,本使者对着长生天立誓将秉公执法,还望诸位见证。”
说完,他展开一卷羊皮纸:
“首先,请看诸位看这份从七皇女军中缴获的密信。”
那羊皮纸上的,赫然是七皇女的笔迹:
“...塔尔娜为我所用,速派信使接应...”
洋洋洒洒的一大片文章落款处,盖着七皇女独有的火焰羽毛印。
见各部族没有什么反应,源书晗敲响惊堂木:
“此信经查证确为七皇女所写,但经笔迹专家鉴定,塔尔娜案中那封写给大公主的‘通敌信’实为仿冒。”
说着,他又从袖中取出另一封信,正是石坚送上来的那封原款信件:
“大公主塔尔娜写给王庭禁卫的原信在此,她并未将可汗秋猎一事泄露给七皇女祝意赤,反而是为了提醒禁卫加强防护,防卫分布图亦是大公主为了可汗所画。”
“并且,两相对比之下,这两份信笺上的笔迹虽有九分相似,但部分文字转折处力道不同,显非一人所书。”
等他有理有据地高声说完,帐下还是一片死寂,这让源书晗不禁有些挫败感。
啧,知道你们早就串通好了,但总不至于一点反应都没有吧!
而就在他准备给魏青使眼神,让她提问的时候,一旁的白狼祭司突然开口:
“老身听闻中原擅字者甚众,佼佼者更可使字迹真假难辨......”
见终于有人捧哏,源书晗微笑着点头:
“祭司大人明鉴。正因如此,本官特意请来了见证人。”
他拍了拍手,两名侍卫押着一名中原装束的男子走入,那男子一见到塔尔娜就跪地痛哭起来:
“公主饶命!是七皇女逼我模仿您的笔迹......”
“此人乃七皇女幕僚,专司伪造文书。”
这人自然不是石坚提到的手艺人,而是源书晗从七皇女败军中随便找来,让魏青折磨了几天从而调教出来的“证人”。
等这位证人说完了自己的台词之后,源书晗又挥挥手让魏青把他的嘴塞好了拉下去:
“此人供认,七皇女为离间草原各部,特命她模仿塔尔娜笔迹写信。”
知道到了自己的戏份,真木可汗配合地“质疑”道:
“使者可有证据?”
“可汗请看,这是从这人住处搜出的七皇女手令,上面明确写着‘务必模仿塔尔娜笔迹,使其百口莫辩’。”
与此同时,塔尔娜突然重重叩首,额头在石板上撞出血痕:
“母汗!女儿愚钝,被那中原毒妇用蛊毒控制,直到现在才可说出实情!”
这声“毒妇”喊得情真意切,连带着对源书晗的称呼也变成了敬语:
“求母汗明鉴!求使者明鉴!”
源书晗背对众人,冲她几不可见地点头。
塔尔娜会意,突然扯开衣领露出更多伤痕:
“前些日子女儿受袭,本以为没事,哪曾想那七皇女在箭上喂了腐心蛊,就是要挟女儿构陷母汗!”
说着,她又猛地咳出口黑血:
“若非白狼祭司赐药......”
白狼祭司适时抬起枯瘦的手:
“老身验过,确是南疆蛊毒。”
帐内终于有了些反应,不仅是部族首领身旁的各部族代表,就连知晓今日审案不过是走个过场的各位首领,此刻都有些怀疑塔尔娜是不是真的被陷害了。
见状,源书晗环视一周,知道火候已到,于是盖棺定论:
“综上所述,本官判定:塔尔娜通敌一案,实为七皇女陷害。所幸真木可汗并各位首领明察秋毫,保住了草原的明珠。”
说完,他转向真木可汗,深深一揖:
“还请可汗评判。”
这一番操作既保全了真木可汗的面子,又给了各部族长台阶下,真木可汗自然没什么意见,于是也大笑着说道:
“既已查明真相,本汗宣布,恢复塔尔娜王族身份并一切职务!”
说着,她亲自走下台阶,为塔尔娜解开镣铐,各部族首领及代表也热烈鼓掌,可惜没有记者和闪光灯,不然就是一场现代化的政治作秀了。
而就在真木可汗带领众人回到王帐内部,准备开始正式的会盟之时,塔尔娜突然找到源书晗:
“杜如月的人头,本公主亲自摘来送你。”
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如此保证道,而后转身便离开了。
“......那我便期待着啦~”
源书晗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半晌后才轻笑出声。
这场审判从头至尾都是一场拙劣的作秀,可源书晗的布局并非在此刻、此地。
当这位草原公主,带着对杜如月的滔天恨意杀进凤阳府时,才是他埋下的杀招真正见血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