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结束后，会盟仪式正式开始。
金帐内三十六盏鎏金铜灯高悬，映照着大帐中央摆着那一张巨大的檀木案几。
案几上面铺着真木可汗亲笔签名的羊皮盟书，源书晗与大乾使团官员立于一侧，各部族长站在另一侧。
火光晃晃，真木可汗腰间匕首上的的红宝石在光芒下下泛着血光，她轻轻咳嗽了一声，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帐内众人：
“本汗今日参与会盟，旨在建立中原与草原永世之好，同时交换中原与我草原各自所需的资源、文化、人才等物。”
真木可汗声如洪钟，指尖敲击着案几上的金樽：
“使者，可以开始了。”
闻言，源书晗整了整身上月白锦袍的广袖，缓步上前；他身后六名穿着绯袍的使臣也同时向前半步，腰间蹀躞带上的玉珏同金属制成的使者符牌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书晗同使团各位大人，共有三策献上。”
说着，他展开一卷蚕丝织就的帛书，朱砂勾勒的条款在灯光下分外醒目：
“其一，互市细则。”
他的指尖点在第一条上，朗声介绍着：
“中原愿以官盐十万斤、精铁五万斤、各类药材三千车，换取草原良驹两万匹，比例为一比五。另，为穆勒青部设特别条款————”
说到特别条款的时候，源书晗忽然转向穆勒青部的族长：
“贵部独有的乌珠穆青马，可按一比八的比例折算。”
闻言，穆勒青部族长腾地站起，腰间铜铃叮当乱响：
“使者此话当真？”
“自然。”
她伸手虚按了按，让穆勒青部族长坐下后，源书晗轻笑着从袖中取出一枚象牙算筹：
“书晗已命人核算过，这个比例能确保各部过冬所需，同时也不至于将种马也打包出售。”
闻言，帐内顿时响起窸窣的议论声。
这个比例比各部预期的价格优惠了三成有余，低声交谈了片刻，哈特部的族长捋着胡须沉吟道：
“咳咳，使者可知，一匹战马从驯养到上鞍，需耗三载光阴？”
“书晗自然晓得，但还请族长看此物。”
见哈特部代表草原各部说话了，早有准备的源书晗示意杨慎呈上一个锦盒：
“这是大乾新制的马蹄铁，可使战马服役年限延长五成。作为诚意，首批三千套将免费赠予各部。”
闻言，真木可汗眯起眼睛，指节在案几上叩出沉闷的声响：
“小狐狸，你这是在算计本汗的战马产能啊。”
“可汗说笑了。”
无视真木可汗话语中的陷阱，源书晗不慌不忙展开第二卷帛书：
“其二，设立边贸司。每处榷场由双方共管，中原同草原各派监察使一名。至于草原监察使的人选......”
他的目光扫过各部族长，最后落在白狼祭司的身上：
“书晗建议，不如由祭司大人推荐。”
闻言，白狼祭司枯瘦的手指突然攥紧法杖。
这看似偏袒的提议，实则是在把她架在火上烤：若是拒绝源书晗的提议，这样一块即将到手的肥肉便白白送了人。
可若是她答应下来了，那么她日后便既不能偏袒任何部族，又要平衡各方利益......劳心劳神，可是会减寿的！
“呵呵，使者好算计。”
白狼祭司冷笑，直接把想的话说了出来：
“可日后，老身若推荐部族的人，其他部族必然不满。若选王庭亲信，又显得老身独断专行。”
“祭司大人多虑了。”
源书晗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单：
“这是书晗提前让各部族族长亲自选出的十二位候选，祭司放心，书晗并未说选人是作何用，并且各部族族长的筛选也是针对其他部族进行的交叉筛选，因此基本能确定这十二人皆是各部德高望重之人。以此名单每月轮换，年终考核。最优者，可获额外盐引三千斤，不知祭司意下如何？”
“既如此，老身便也没什么意见了。”
这一手分化之术使得着实漂亮，各部族长伸着颈子去看名单，纷纷发现自家亲信赫然在列，顿时面露喜色。
真木可汗则是与白狼祭司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忌惮———这小狐狸，竟把草原内部派系摸得如此清楚。
“其三。”
源书晗突然提高声调，压下帐内的窃窃私语：
“每岁惊蛰日起，中原太医院将遣三十六名医师入草原行医，为期三月，传授《伤寒杂病论》等医典。”
听到“医师”这个关键词，白狼祭司的法杖重重顿地：
“且慢！中原医师可会教授制药之术？”
“那是自然。”
见白狼祭司这般模样，源书晗嘴角微扬，特意加重语气：
“我中原医师尤其擅长治疗......狼斑症。”
听到源书晗话中的最后三个字，真木可汗瞳孔骤缩，红宝石匕首当啷一声掉在案几上。
她终于知道，源书晗为何会获得白狼祭司这个老不死的大力支持了。
狼斑症，这是白狼祭司最大的秘密。
草原上知道她患病的活人，不超过三个。
“书晗在汴京时，曾与陈太医探讨过此症。”
注意到了真木可汗的异样，源书晗撇撇嘴，若无其事地继续道：
“雪莲配伍当归、黄芪，佐以雪山寒泉......”
“好啦，知道你厉害！不用再说了。”
突然打断了源书晗的白狼祭司突然大笑，笑声嘶哑如夜枭：
“老身赞成盟约。不知可汗有什么想法？”
真木可汗则是深深地凝视了一眼源书晗，然后抓起金樽一饮而尽，擦干嘴角的酒液也喊道：
“本汗也同意！诸位可有异议？”
各部族长早已被优厚条件打动，见顶头的两位大人点头也，于是也纷纷表示赞同。
于是盟约顺利签订，接下来便是宾主尽欢的环节。
当晚庆功宴上，源书晗被灌了不少马奶酒。知道自己再喝下去就要不省人事了，他借故离席，走到王庭外围透气。
月光下，一个娇小身影早已等候多时。
“公子...”
依格公主怯生生地唤道，双颊绯红：
“谢，谢谢你救了大姐。”
“公主言重了。对了，那瓶药可还合用？”
“好用极了！祭司大人说，比她配的药方效果好多了！”
“那便好。”
说着，源书晗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
“这是基础医理，公主若有兴趣...”
“多谢公子！”
依格如获至宝般接过，但突然又压低了声音：
“公子，你真的要走了吗？”
“使团明日启程，但我...会多留些时日。”
“真，真的吗！”
闻言，依格眼中闪过惊喜，正欲说什么，远处却又传来了魏青的呼唤。
于是，源书晗拱拱手向依格告退，而后走向自己的营帐。
帐内，林如海正在等他。
“源使者，一切准备就绪。”
林如海低声道，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色：
“常将军已按计划调兵，制造‘剿灭七皇女残部’的假象。”
“各部族长的礼物都送去了？”
“送了。哈特部额外得了三百斤精盐，穆勒青部获准用羊毛抵税...”
“这些事就不用告诉我了，这是你们的事。”
源书晗呵着气，看着空气中凝结又消散的白雾，搓了搓手：
“我留下继续分化他们，你回京后，务必向陛下强调草原今年雪灾严重，急需粮食......”
林如海会意，正色道：
“下官明白，源大人独留虎穴，千万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