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使团队伍整装待发。源书晗与收获满满的使团众人一一告别后,林如海率领的使团队伍便在晨雾中渐渐远去。
马蹄扬起的尘土被草原的风轻轻抚平,源书晗站在王帐外的高坡上,月白色的衣袍与发带在风中飘扬,像一面孤独的旗。
“公子在看什么?”
当依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他正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朱砂色的云霞。
少女今日罕见地穿了一身赤红色的骑装,腰间缀满银铃的小皮靴踩在草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怀里抱着个绣有狼头纹样的布包,脸颊被晨风吹得泛红。
“在看......”
源书晗轻轻回答道,转身时,一根发带被风撩起,扫过依格的鼻尖:
“回家的路。”
少女突然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慌忙用袖子捂住脸。
等她再抬头时,发现少年正用袖口替她拭去睫毛上的露珠,那双含笑的眸子比草原的星空还要明亮。
“公子不是说留下教我医术吗?”
依格下意识抓住他的袖角,又像是被烫到般很快地松开:
“难道......公子要反悔?”
源书晗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的金铃内侧,那个与白狼祭司项链如出一辙的狼头图腾正泛着微光。
于是他忽然倾身,在少女耳边轻声道:
“祭司大人今早告诉我,你还不懂药理知识,为何想学?”
“啊!”
依格耳尖因他哈出的热气而变得通红,后退半步,杏眼瞪得滚圆:
“公子怎么...那个...”
“也罢,从今日起。”
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个青瓷小瓶:
“我们先学着认这味七星草。”
少女接过瓷瓶时,指尖不小心蹭过他的掌心。她慌忙要缩手,却被对方轻轻握住了手腕。
“公子......”
“在开课之前,公主是不是该告诉我......”
“公子好雅兴。”
突然出现的冷冽的女声打断了他的话,塔尔娜不知何时站在二人三步之外的地方,身上的玄色皮甲上还沾着晨露。
她腰间新换的弯刀刀鞘上缠着红绸,似乎在强调自己作为王女重获军权的象征。
“大姐!”
依格像受惊的小鹿般跳开,怀里的布包掉在地上,露出半本《黄帝内经》。
塔尔娜的目光在那本医书上停留了片刻,突然大步走来;没有注意到她动作的源书晗刚要俯身去捡,却见一只镶着红宝石的匕首“铮”地钉在书页前。
是那夜,真木可汗抵在他喉间的那柄。
“母汗要见你。”
塔尔娜拔起匕首,用刀尖挑着书递到他面前:
“是关于......互市的事。”
她刻意在最后几个字上加了重音,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小妹泛红的耳尖上。
源书晗接过书时,发现书页间夹着片风干的雪莲花瓣。
“可汗醒了?”
他状若无意地将花瓣藏入袖中,把书还给依格:
“昨夜庆功宴,可汗同众人饮到子时......”
“母汗寅时就起了。”
塔尔娜突然逼近,带着马奶酒气息的呼吸拂过他耳廓:
“倒是公子,昨夜送完使团去了哪?”
“书晗还能去哪?不过早些回帐中休息了......”
说话间,源书晗敏锐地注意到她皮甲领口沾着些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
正要细看之时,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阿茹娜骑着匹白马疾驰而来,马鞍上挂着个滴血的皮囊。
“大姐果然在这。”
这位草原二公主利落地翻身下马,蜜色的肌肤上还带着未愈的箭伤:
“哈特部的人在白狼谷发现了这个。”
皮囊落地,滚出个中原样式的青铜罗盘。见到此物,源书晗瞳孔微缩:这正是他昨夜让魏青留下的,给七皇女残部指路的工具。
“看来有人在暗中帮助七皇女残部呢。”
阿茹娜的鞭梢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的腰侧,笑容甜蜜又危险:
“公子觉得......这会不会是有人想养寇自重?”
闻言,依格突然冲过来挡在源书晗与阿茹娜中间:
“二姐!这是大姐负责的军务,你......”
“呵,小妹长大了。”
阿茹娜打断依格未说完的话,轻笑着用鞭子抬起她的下巴:
“都会护着......”
话说半截,她的视线在源书晗腰间顿了顿,嘴角露出一抹懂得都懂的微笑:
“......男人了~”
顺着阿茹娜的眼神望去,源书晗这才发现自己的蹀躞带不知何时松了。正要整理,塔尔娜却突然抽出弯刀横在三人之间:
“都闭嘴。”
她把刀尖转向东南方,脸上带着一抹思索的神色:
“昨夜,有狼骑看见中原军队出现在三十里外。”
“是常将军按约撤回的边军。”
源书晗不动声色地系紧腰带,多解释了一句:
“可汗昨日亲批了通行令......”
“是吗?”
阿茹娜突然扯开马鞍上挂着的皮囊内衬,露出半张血写的布条:
“那这个‘凤’字,公子又作何解释?”
布条上的血字歪歪扭扭,却让源书晗袖中的手猛地攥紧。
这正是他安排的,送往凤阳府的密信暗记。
“够了。”
见源书晗沉默,塔尔娜突然收刀入鞘:
“母汗还等着呢,此事稍后再谈也未尝不可。”
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源书晗:
“公子,请。”
走向王帐的路上,源书晗感觉到有三道目光烙在背上。
依格担忧的注视,阿茹娜探究的视线,还有塔尔娜刀锋般锐利的目光———像是三支不同方向的箭,将他钉在这片草原的棋盘上。
......
黄昏时分,从王帐归来的源书晗简单吃了两口东西,而后便整理起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材。
而就在他忙碌到一半的时候,帐帘突然被掀开,塔尔娜带着一身血腥气闯进来,将个染血的包袱重重地扔在案几上。
“不必再担忧会有人对你不利了。”
她摘下手甲,露出虎口处青紫的咬痕:
“哈特部那个多嘴的族长亲卫,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包袱散开,露出半截断指,上面还戴着象征族长亲卫身份的青铜戒指。
看见这骇人的一幕,源书晗倒茶的手仍旧稳稳当当:
“公主这是?”
“我说过,我欠你条命。”
塔尔娜突然抓住他执壶的手腕,脸上充斥着一种复杂的痛苦:
“但你别以为......”
她的拇指掐进他的手腕:
“......我不知道你在利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