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的夜色中,几位东方家族的使者们还伫立在聚集地入口处等着。
看来对于他们少主想一出是一出的作风他们早已习惯并不意外,此刻虽然依旧在等待,但并没有太过慌张。
而对于东方灼焰这个东方家族的少主沧澜家族的人并没有多做表示,别说派人出去寻找了,甚至都没有安排人一同等待。
帝国的人沧澜部族都不肯好脸相待,更何况是帝国的狗?
——以上是部落中不少长老的原话。
并且今天东方灼焰还公然缺席了部落人做出好大的让步准备的迎接仪式,虽说这一事件影响最大的是祐歆,祐歆这个族内的异类怎样无所谓,但此举同时也是在打沧澜的脸。
因此,对于这个所谓少主,沧澜部落方面的态度已经降到了冰点,别说担心她的安危了,要是她真的不小心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只怕还会偷笑。
是以这里只有寥寥几个东方家族的人在等待。
但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在这里等候。
部落门口的瞭望塔上,一个少女的身影蛰伏在这里。
沫璃。
她皱着眉不断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似乎既担心又不满。
终于,远方的天边忽然闪起一个光点,沫璃直起身子,但在看清来者是一只流火炎凰后便失去了兴趣。
估计是那个东方家的少主吧。
果然如此,一个红发的家伙从那凤凰上跳了下来,但紧接着沫璃就看到令她为之一愣的场景。
只见祐歆居然在她的搀扶下也从那凤凰背上下来。
什么情况,她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这一幕属实是让沫漓意想不到。
原本沫漓在看到祐歆消失不见后便猜到她又去了海边那个地方待着了,她有些担心,但又不好意思去找她,因此干脆就在这里等着她,万一她太晚没回来再去看看。
可结果是,自己在等着的人与底下那群东方家族的人在等的人居然是一起回来的?
而且看上去,两人似乎已经混得熟络,举止之间已经甚是亲密。
看着她们祐歆被东方灼焰搀扶着的姿态,祐歆甚至用手搂住东方灼焰的脖子,沫漓不知不觉双手已经攥紧了身前的护栏。
沫漓对于自己的这个姐姐,究竟是怎样一个看法呢?
难道,沫璃真的讨厌祐歆吗?
怎么可能?
小时候她们可以称得上是亲密无间形影不离,抛去其他因素,祐歆的性格绝对算得上讨喜,温和而体贴,总是关心着她,哪怕在处处受人排挤与冷落的日子里也总是将委屈与难过放在心里,外表永远亲和而活力四射。
祐歆将小时候那段与沫璃相好的时光视若珍宝,沫璃又何尝不是呢?
沫璃绝对不厌恶自己的这个姐姐,甚至总是不自觉地被她吸引,投之以关注。
可是,为什么后来她却用那样疏远的态度对待祐歆呢?
这其中的因素,实在是复杂。
其中自然有族中长老们的意思,他们要将沫璃重点培养,出于对帝国长年累月的仇视,自然不肯让她们走得太近,往长远的方向说,她们甚至是潜在的竞争者。
沧澜部族的下一任族长,只能有一个,帝国方面毫无疑问是希望祐歆这个帝国的血脉继承,这样便可以进一步加大对沧澜部族的控制,相应的,沧澜部族这边自然对其坚决反对,希望培养一个纯血的继承人,甚至不惜硬抗帝国的施压,违背长子继承的传统。
在沫璃心里,她想要成为这个继承人,这有两方面的含义,一方面作为沧澜部族的后代,她自小接受的便是与帝国为敌的教育,也能感受到帝国日渐的压力,在这样的环境下,她的观念毫无疑问地站在了帝国的对立面,也对自己从小长大的部落充满了感情。
她毕竟是沧澜“真正”的一份子。
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祐歆。
在沧澜部族,家主的血脉至高无上,族长的地位大于一切。
她当然知道祐歆在沧澜的日子很难过。
不被允许进入任何公共场所,不被允许参加族内的庆典与节日,也不被允许接受武技与魔法的培训,甚至不允许人们与之有亲密的接触。
虽然与其他人一同生活在沧澜的土地上,却好似一只野猫,一个游魂,远离于万家灯火,不属于任何热闹与欢喜,只能远远地躲在角落呆呆地看着。
这样的待遇对于族长的子嗣,帝国公主的女儿来说,都实在是太过耸人听闻,不管怎么说再怎么敌视帝国,祐歆,她都只是个孩子,再不济也应该像对待她的母亲一样,高高供起束之高阁。
沫璃知道,造成这一切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族长泳涛对其的不喜,不,应该称之为厌恶。
只要这份厌恶存在,哪怕族人想要对这个孩子有一分宽容都不可能。
甚至……倘若有一天,沧澜与帝国像几十年前一样再次彻底撕破脸皮……
沫漓想过最坏的结果。
帝国与沧澜之间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那么想要解决这种局面,沫漓认为方法只有一个。
她必须成为沧澜的族长。
这样,才能给祐歆留下一块立足之地。
哪怕,现在必须压抑自己的情感,与最亲爱的她疏远。
是的,在沫漓的心里,没有任何人比得上祐歆。
沧澜部落民风彪悍,尊崇武力至上,这里只有两种人,战士与懦夫,生性瘦小而内向的人在这里不会得到半点尊重,更别说理解了。
怎么说呢,沫漓能理解,也能接受,但是,并不喜欢。
她虽然也是沧澜的后裔,但天性却与其他孩子不同,她比起挥舞兵器她更喜欢拿着羽毛蘸着颜料画画,比起沧澜与帝国的百年战争,她更喜欢了解过去人们创作的歌谣,在长老们展示沧澜勇士们击败帝国军队留下的战利品时,比起头骨,她更喜欢独自一人站在那些来自异国他乡带着文字的饰品与画卷前凝视,可惜她看不懂——沧澜族内除了祭司都不识字。
族人们将祐歆视作异类,可小时候的沫漓何尝又不是异类,其他人们都说她是个疯子,不学无术。
她感觉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没有人能理解自己,甚至没人试图理解自己。
除了祐歆。
沫漓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祐歆时只有六岁,沧澜族内驱使孩子早熟采取放任的措施,孩童六岁便不被允许整日待在父母身旁,九岁便要随猎人们出海帮忙,12岁便要拿起武器,接受训练成为一名真正的沧澜勇士。
哪怕是族长的孩子也不能例外,甚至泳涛为了以身作则,直接将她送到了年纪更大的孩子的训练营里。
那时的她只记得生活中满是喧闹声、厮打声与哭喊声,周遭尽是懵懂与顽劣的孩子们,她只感到茫然、害怕,无所适从。
就在这时,祐歆来到了她生命中。
她与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同,她总是带着温暖而轻柔的微笑,她总是牵着自己的手,她总是能理解自己的心思,她总是包容自己的怯懦,她总是耐心地抱着自己倾听自己的烦恼,她总是给自己讲那些从帝国带来的书中的故事,她总是……她总是……
她总是那么完美。
周遭的一切,更衬得她的温和、知性、恬美,更衬得她的难能可贵。
随着年岁的成长,沫漓逐渐自立,气质上依旧内敛但已不怒自威,早已没有人胆敢欺负她,因为她早已成为部落中最年轻的祭司,掌握了沧澜族世代相传的魔法。
只有沫漓知道,背地里是祐歆一直鼓励自己,陪伴自己练习,教自己识字,还偷偷带来母亲那些帝国的“大逆不道”的书为自己答疑解惑,没有祐歆,自己绝无可能成就这一切。
现在的她已经在部落中声名显赫,甚至已被不少人视为下一任下一任族长的人选,而祐歆却还是如当年一样,似乎她早已不需要这个姐姐的保护与陪伴。
恰恰相反,长久的陪伴中,她对祐歆的依恋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消散,甚至越来越深……
早已深入骨髓,铭刻在心脏。
对不起,祐歆,为了你,我必须先与你分开。
不过,不要紧的。
沫漓这样告诉自己。
因为祐歆她只有我。
在这沧澜,除了我,祐歆再没有别人了。
虽然很对不起祐歆,但是,沫漓在看到祐歆被族人冷落时内心总是不自觉地升起一丝庆幸。
没有人,没有人会把你抢走。
沫漓曾以为自己是祐歆的唯一。
曾以为……
这忽如其来的婚约震惊的何止祐歆一人,甚至她所受的打击还要更甚。
有人要抢走她的祐歆了?
她绝不允许!
三个月后,就是族长的六十岁寿辰,自己就有机会接过族长的权力。
她不会让这一婚约成为事实的。
而且,这样荒唐的婚约怎么可能就这样把自己的祐歆抢走,连面都没有见过。
今晚她在这里等候,也有道歉的意思,在得知那个消息的夜里,沫漓原本想去安慰下祐歆,却不料得到的却是祐歆那样的回答,她忍不住大动肝火,原本应该是祐歆伤心的时候,她却又为她的伤口撒上了一把盐。
真是失态了,可是啊,祐歆,你这样的想法可是不对的,你只有在我身边才能够幸福,只有我一个选项。
只有我一个……
沫漓死死盯着远处的祐歆与东方灼焰,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手中的护栏早已碎裂,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