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从日出到日落，对洛璃而言，漫长得像是一整个世纪。
她几乎无法静心做任何事。
修炼时灵气滞涩，翻阅玉简时字迹模糊。
她的心早已飞到了那片夕阳下的花海，飞到了秋木雨即将对她说出的话语面前。
她试穿了好几套衣裙，最终选了一条水蓝色的留仙裙，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间的羞涩让她看起来格外出众。
她对着水镜练习了无数次微笑，想象着他开口时，自己该如何回应。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在某个瞬间加速流逝。
当时辰将近，洛璃怀着近乎朝圣般的心情，再次走向那片山坡。
越靠近，她的心跳得越快，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晚风送来浓郁的花香比昨日更甚，仿佛在为她即将到来的幸福欢呼。
她走到花海边缘，夕阳将一切染成暖金色。
然后，她看到了他。
秋木雨果然在那里，身姿挺拔地站在花海中，背对着她来的方向。
绚烂的花朵在他脚下铺展，晚霞为他镀上金边，一切都和她梦中构想的画面完美重合。
然而，她的脚步，却在下一秒，猛地钉在了原地。
因为秋木雨的身边，并非空无一人。
那里还站着一位女子。
那女子穿着一身素净却不失雅致的白衣，身姿窈窕，气质清冷，宛如月下幽兰。
她站在秋木雨身侧，微微侧头听着他说话，嘴角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秋木雨正微微低头，对她说着什么，神情是洛璃从未见过的专注。
那一刻，洛璃感觉全身冰冷，血液都凝固了。
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绚烂的花海和温暖的夕阳，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和温度，变得冰冷而刺眼。
她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的声音，那么清晰，又那么不真实。
秋木雨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到来，转过身。
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洛璃的心又沉下去几分。
那不再是昨日那种带着兴奋的笑意，而是一种……一种混合着歉意、犹豫，甚至有如释重负的复杂神情。
“阿璃，你来了。”他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透着紧绷。
洛璃几乎是凭借本能，一步步挪了过去。
她的目光无法控制地落在那个白衣女子身上，女子也正好奇地打量着她，眼神清澈却带着几分探究。
“这位是……？”
洛璃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干涩得厉害几乎不像是自己的。
秋木雨看了看身边的女子，又看向洛璃，像是下定了决心，轻轻吸了口气，说道：“阿璃，介绍一下，这位是云芷师姐，内门弟子。”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语，然后用一种尽量平稳的语气。
“她……就是我一直喜欢的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洛璃怔怔地看着他，又看向那位名叫云芷的女子。
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一直喜欢的人？那她呢？
秋木雨似乎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别开视线，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仿佛在解释一个无足轻重的误会“之前……之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也有点……不好意思说，毕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怕你……”
怕我什么？怕我难过？怕……？
洛璃在心里无声地追问，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看着秋木雨，看着他脸上那抹不自然的歉意，看着他对云芷师姐时那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
原来，他那种能一眼看透她想什么的细腻，从来不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
原来，他也会对别人露出那样专注的神情。
原来，他昨日种下这片花海的郑重，他说的“有话要告诉你”，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向她宣告另一个人的存在。
荒谬感席卷了她。
她感觉浑身发冷，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阿璃？”秋木雨见她脸色煞白，一言不发，有些担忧地唤了一声。
云芷也微微皱眉，轻声对秋木雨说：“木雨师弟，你这位师妹……似乎不太舒服？”
不，不是不舒服。
是心很痛很痛。
洛璃猛地回过神。
她不能失态，不能在他面前，尤其是在这位“云芷师姐”面前失态。
她努力地、极其艰难地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没……没事。”她听到自己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微弱的声音，“我……我只是有点意外。”
她强迫自己将目光从秋木雨脸上移开，看向云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云芷师姐……你好。”
云芷微微点首，仪态万千：“洛璃师妹，常听木雨提起你，说你们是青梅竹马，感情很好。”
青梅竹马……感情很好……这几个字狠狠扎进洛璃的心窝。
是啊，只是青梅竹马，只是……感情很好。
“是啊……”洛璃喃喃道，眼神空洞地望着眼前这片昨日还让她幸福到眩晕的花海。
此刻，这些缤纷的花朵，在她眼里都变成了嘲讽的符号。
原来这片浪漫，从不是为她盛开。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视线迅速模糊。她拼命忍住，不让它们掉下来。不能哭，洛璃，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里哭。
她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一点，再真诚一点：“很……很好。木雨哥哥，云芷师姐很……很好。祝、祝福你们。”
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用刀割自己的心。
只要他幸福就好。
她一遍遍在心里对自己说。木雨哥哥幸福就好了。他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你应该为他高兴。你没关系的，洛璃，你真的没关系的……你只是……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习惯而已。
可是，心为什么这么痛呢？痛得快要无法呼吸了。
秋木雨看着强颜欢笑、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的洛璃，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阿璃，你……”
“我没事！”洛璃猛地打断他，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又迅速低下，像带着哀求般，“我真的没事……祝福你们。我、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先、先走了！”
她再也无法多待一秒钟。
不等秋木雨回应，她几乎是踉跄着转身，逃离了这片曾经承载了她所有美好幻想、如今却成为她心碎之地的花海。
转身的刹那，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下。
她不敢回头，拼命向前跑，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打湿了衣襟。
秋木雨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蓝色身影仓皇逃离，消失在花海的尽头，夕阳将她的背影拉得十分孤独。
他久久没有说话。
云芷站在他身边，安静地看着，半晌，才轻轻开口，声音清冷“你这样做，对她是否太过残忍？”
秋木雨收回目光，脸上的歉意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平静。
他看向天边最后一点残阳，淡淡地道
“长痛不如短痛。这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要跑向哪里。
眼前的景物扭曲模糊，耳畔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
脚下的路变得崎岖不平，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与她作对。
终于，在一个踉跄之后，她重重地向前摔去，膝盖和手肘传来一阵受伤的感觉，整个人狼狈地扑倒在冰冷的泥地上。
这一跤摔得极重，衣裙被粗糙的地面擦破，娇嫩的皮肤上渗出了血和淤青。
然而，洛璃却仿佛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
她只是静静地趴在那里，脸埋在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黑暗里，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月光代替了晚霞，清冷地洒在她微微颤抖的背上。
她终于有了一丝力气，缓慢地把蜷缩了起来。
她将自己缩成很小的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无孔不入的心痛。
泪水大颗大颗连续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迅速浸湿了袖口和身下的泥土。
在这无人可见的角落，她终于卸下了所有强撑的伪装。
一些细微的呢喃，从她唇间逸出，轻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在夜风里。
“疼……”
“真的好疼……”
声音哽咽着，带着孩子般的无助，那是她深埋在心底只有在最脆弱时才会唤出的名字。
“木雨哥哥……我真的……好疼啊……”
这微弱的哀鸣，没有换来任何回应，只有冰冷的月光，无声地笼罩着她蜷缩的小小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