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古老的钟表精准报时,一个中年男人坐在真皮旋转座椅上,嘴里叼着一根雪茄,飘散的烟气遮住了皎洁的月光,由崎凉介站在办公室中间,面不改色地说:
“是,父亲,我明白了。”
忤逆事件后的几天,安太郎的心情并未真正平复。他反复思考着自己与梨衣的关系。那个雨夜车祸后空洞的记忆,病床边签下的幼稚契约,十年如一日的默默守护……这一切早已融入他的骨血,成为他生命中最沉重的部分。他想要继续履行诺言,想要永远守护那个笑容灿烂、即便骄纵也让他无法放下的女孩。
然而,由崎凉介的出现,像一面清晰的镜子,照出了两人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家世、才华、光环……由崎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哪怕拿出自己所有隐藏的实力也未必可以比拟的。一股深藏的自卑感悄然蔓延——这些年的努力和隐忍,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配得上她吗?可现实却如此残酷地告诉他,有些人天生就站在终点线。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冷风吹拂着他的脸颊,带来一丝清醒。也许,真正的守护,是放手给她选择的自由。如果由崎凉介能让她真正开心、幸福,那么他或许应该退回到最初的位置,做一个沉默的影子,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不需要的时候……安静地消失。
就在他几乎要说服自己接受这个苦涩的决定时,视线无意间扫过街对面的一家高档商业广场入口,脚步猛地顿住了。
是由崎凉介。
他并不是一个人。他的手,正亲密地牵着一个穿着别致私立女校制服的女孩。女孩侧着头对他笑得甜美,由崎凉介微微低头听着,脸上带着安太郎从未见过的、一种更真实、更放松的温柔笑意。
安太郎的心脏骤然收紧!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立刻闪身躲到一根柱子后面,目光紧紧锁定那两人。
他们举止亲昵,完全超越了普通朋友的界限。由崎凉介甚至自然地抬手,帮女孩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女孩则娇嗔地跺了跺脚,换来由崎更深的笑容。
安太郎下意识地跟了上去,混入商场的人群中。他不敢靠得太近,只能隐约听到女孩清脆地喊着“凉介哥哥”,而由崎则亲昵地回应着“小结,走慢点”。
小结?这个名字很陌生。由崎家似乎没有这个年纪的妹妹或表亲是叫这个名字的(他之前调查由崎家时粗略看过家族成员构成)。
人流越来越拥挤,一个拐角后,那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琳琅满目的店铺之中。
安太郎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心脏因为刚才短暂的追踪而加速跳动,但更快的,是脑中飞速运转的思绪。
那种眼神,那种亲昵……太熟悉了。就像他自己在无人时,看向梨衣背影的眼神一样,带着某种深藏的、不愿被外人察觉的图谋和占有欲。
“脚踏两只船?”一个冰冷的念头窜入脑海。 或者更糟……由崎凉介对梨衣的根本不是真心,只是某种利用?他看上的,是天野家大小姐的身份,以及其背后香屋公司乃至泽田集团的巨大价值?
安太郎太了解这种“图谋不轨”的心理了,因为他自己就是怀着类似的心思待在梨衣身边。正因如此,他才更能敏锐地嗅出同类的气息!
他立刻赶回家,打开电脑,试图更深入地调查由崎家最近的动向,尤其是商业上是否有需要天野家或泽田集团支持的地方。然而,网络上能搜到的只有一些浮于表面的家族光环报道和由崎凉介个人的优秀履历,更深层次的信息被保护得很好。
一无所获。
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也许……是我想多了?”他试图说服自己,“那个叫‘小结’的女孩,也许真的是关系很好的远房表妹之类的……”
但两人牵手时那自然亲密的姿态,由崎凉介脸上那不同于面对梨衣时的、更真切的笑容,都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无论真相如何,风险他冒不起。他不能让梨衣受到任何可能的欺骗和伤害。
决定了。在彻底弄清楚由崎凉介的目的之前,他必须尽可能地阻止两人过于密切的接触。
从第二天起,梨衣惊讶地发现,那个前几天还对她甩脸色的“奴仆”安太郎,又回来了。而且,比以往更加“贴心”和“周到”。
“大小姐,这是您今天想喝的限定款奶茶,我提前一小时去排的队。”
“大小姐,下午烹饪课需要的特殊模具,我已经帮您借好并消毒了。”
“大小姐,天气预报说下午会下雨,这是您的伞和备用袜子。”
他恢复了往日的卑微软语,做事更加滴水不漏,几乎将所有能想到的琐事都处理得妥妥当当,让梨衣重新享受到了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极致舒适。
梨衣虽然嘴上还哼着“算你识相”,但心里那点因为被忤逆而产生的不快,很快就被这种熟悉的、被全方位伺候的优越感所取代了。甚至有一次,在她随口夸了一句“今天便当里的蛋卷做得不错”后,她习惯性地、像抚摸一只听话的小狗一样,顺手摸了摸安太郎的头发。
做完这个动作,两人都愣了一下。
安太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依旧是那副顺从的样子。
而梨衣,指尖传来发丝柔软的触感,看着他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心里竟莫名地泛起一丝极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悸动和……羞耻感?她迅速收回手,故作镇定地扭开头,耳根却微微发热。
然而,梨衣很快发现,每当她想要约由崎学长,或者由崎学长主动发出邀请时,总会有各种“意外”发生。
有时是安太郎“恰好”提醒她有一份非常重要的、需要立刻完成的课外作业(他甚至会“好心”地帮她列出大纲和参考资料,大大缩短她耗时)。 有时是她“突然”发现自己非常想要的一款限量甜品或饰品正在某个很远的地方发售,而安太郎会“适时”地表示愿意立刻陪她去找,错过可能就没了。 有时甚至是安太郎会“不小心”弄错偶遇地点或时间,等她赶到时,由崎学长早已不在那里。
这些“意外”总是发生得那么自然,理由充分得让梨衣无法拒绝,甚至很多时候她觉得安太郎是在为她着想。她虽然偶尔会觉得有点巧合得过分,但沉浸在安太郎重新提供的“完美服务”和被由崎学长追求的虚荣中,她并未深想,反而洋洋得意地认为安太郎是“迷途知返”,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主人。
然而,另一边的由崎凉介却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和天野梨衣的约会似乎总受到一种无形的阻挠。几次三番下来,他那种游刃有余的完美面具下,终于掠过一丝不耐和疑虑。
他开始意识到,那个总是沉默地跟在梨衣身后、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奴仆”,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于是,由崎凉介改变了策略,不再被动等待,开始更加主动地出击。他直接找到梨衣的教室门口等她,或者在学校活动中有意无意地制造“偶遇”,甚至尝试直接联系梨衣,试图绕过那个可能的“障碍”。
安太郎与由崎凉介之间,一场围绕天野梨衣的、无声的攻防战,在梨衣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然升级。安太郎如同最老谋深算的棋手,小心翼翼地布下每一个棋子,既要守住“领地”,又不能引起“主人”的怀疑。而由崎凉介,则开始真正审视这个潜在的、意想不到的对手。